二楼门外的走廊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笼子里,两只小猫无精打采的趴着,发现了来人,便警惕的起身,缩到了笼子的一角,瞪着大眼睛观察着。
黄贤绕过笼子敲响了房门。
“哎,小黄你来啦。”开门的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老爷子。看上去五十多岁,不过身材健壮,嘴里叼着烟穿着背心,推开了房门。
“来了,老爷子。门口那个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老头示意黄贤进屋,“进来再说。”
“好。”
“小哥,要来点什么?”
“……这台词怎么感觉不太对……”
室内和以前见过不多的几次似乎没什么变化,昏暗的室内开着几盏昏暗的灯,摆放着一台和小舞屋里一样的拓写台哎,多半是画什么图纸用的。一旁的壁橱,里摆着林林总总一堆或是满的,或是空的酒瓶,还有一些靠不清的细碎部件。屋里浓重的烟味让他有些窒息,却不讨厌。
“哈哈哈哈,别介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白兰地?”说着打开壁橱,取出厚壁的方酒杯,放四五块冰箱里自己冻的冰块,两公分高金黄色的液体浅浅的恰好淹没冰块,随后满足的将两杯酒放到两人之间的矮桌上。
“不错不错,还是老板你有品位。”
“哈哈,”老板坐到他对面,“你这马屁拍的真是直白,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不过人跟人的口味还真是千差万别。”
“我这人呐,不懂什么狗屁高雅红酒文化,什么酒庄,什么波尔多等级评定,老子就是喜欢这种廉价而且好喝的东西,那个姓铁的如果还敢来找我说这种事情,我一定让他横着出去。”
“哈哈,老板淡定,这种从内到外的美味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比起伏特的浓烈,有一种无法替代的穿透鼻腔的香味,比起葡萄酒又多了一丝贯穿食道的热烈,又不像鸡尾酒那样流于形式的表面功夫……”
“你小子行啊,以后我要是开酒庄,让你写广告好了。”
“行了老板别吹了,这个先不说,门口那个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老板把手里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掐灭,继续说道,“几个经常来我这里买东西的女学生暂时寄养在这里的,她们养的猫生了崽子,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如果没人要准备丢掉。”
“丢掉?”黄贤眉头一皱,这个大小的小猫如果被丢掉,几乎只有死路一条,“有人愿意收养么?”
“难,这种田园猫没什么品种优势,真的要养的话还要打疫苗什么的,又花钱又费力。毕竟我也不是做慈善的,总不能一直养着,这里这么乱,店里更不可能。”
“……”
“怎么,这么在意,你有养的打算么?”
“估计不行……我也是寄住在别人的房子里。”黄贤叹了口气,“就算我能养他们两个,其他被抛弃的野猫肯定更多,就算我能见一个养一个,又能救多少……”
老爷子从黄贤有些虚弱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一丝对现实的不公与残酷深刻认识之后,对自己的无力而产生的深刻的失望。即便是这样,也无法舍弃这样的善良。
之前黄贤在这里打工的时候,老爷子就有所发现,这个人的性格有问题。
直到刚才他无意识透露出来的犹豫,让老爷子确认了这一点。
伪善。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也许老爷子会好不犹豫的以这两个字挥击黄贤天真的想法。这种盲目的善意在他看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善行所带来的后果,究竟是好是坏,是希望还是更残酷的绝望。
可是现在,他能够体会到,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只看眼前的冲动主义者,他压制着自己的意愿,考虑着最合理的处理手段,以及实施措施最后需要承担的后果,哪怕得出的结论适合本心相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他有着自己前进的方向,却不时的向四处观望,直视着叹息着他无力改变的不公。他把这份无力当成了自己的罪,像一副镣铐始终锁着他的双手双脚,直到他的躯体和内心彻底崩溃。
“你这人还真是矛盾啊,”老爷子伸手又点燃了一支烟,“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以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是个心理医生,擅长倾听的那种人吧。硬要说的话,性格某些方面和你有点相似。有一次,一位女性带着她的孩子来求医。问过情况之后得知,这男孩是她再婚的丈夫抚养的孩子,之后她又为她的丈夫生下一女。期初没注意,直到男孩升到初中才发现有些异常,慢慢发展成了严重的自闭症。越是深入了解和治疗之后,他越发的发现,这些问题本来就是这个‘完满’的家庭必然会遭遇的问题。他试图用各种方法来‘根除’这些问题,可结果并不理想。他把自己设想成那个需要救助的男孩,慢慢的深陷了进去。”
“然后呢?”
“后来这件事情似乎成了个死结,他倾注感情换来的失败,让他充满同情的灵魂彻底崩溃了。他动手杀害了那个接受治疗的少年,这就是结果。在事件初期我还和他有所联系,不过后来事情失控之后他便失踪了,其中原委可能我无法完整的说出来,不过让我猜测的话,也许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无解。或许你会问我,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这个人并不合格,或许他个体确实出现了问题,不过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说不定能够得出结论。”
“怎么说?”
“什么样的人最能够理解别人,那就是会站在对方角度思考的人。而越是能够将自己的思维模拟成对方的人,越容易被这些设想的现实所困。比防说,你这样的人。”
“……就是说,在他看来也许男孩所处的现实,只有一死能够解决。”
“是的,这种稀少的性格天生弱势,他们的优点同时也成为了他们的致命伤,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
“恩……我会注意的……”
“哦,对了说正事,这个东西是你的吧。”老板从沙发后取出一只纸袋,“这是你的东西吧。”
黄贤结果袋子,有些疑惑,自己会拉下什么东西,他也知道自己最近脑子是有点不好使,可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拉下了什么。
“隔壁的屋子你走了之后有人租住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就被送到了我这里。”
“这……”黄贤看着纸袋中的东西,“这……不是我的……吧……”
“啊?是不是你的这个还需要犹豫吗?”
“不是……确定不是。”黄贤取出了纸袋中的东西,三个破旧的牛皮纸袋被撑得满满的,“好像是什么文件,要打开看看么?”
“既然不是就算了,既然不是你的,我对这个也没设么兴趣,等失主找来的时候再给他也不迟。”
“恩……”黄贤端起酒杯有抿了一口这个不知名品牌的白兰地,眼神不由的扫向房门。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啊,没什么……”黄贤挠挠头,“老爷子,你儿子多久没回来了?”
“两三年了吧,他一个人在美国,我也落得清净。反倒是他回来了,我也没时间搞东搞西了。”
黄贤听店里的长工说起过老爷子的家庭情况,妻子很早就去世了,老爷子一手将儿子养大,供他出国深造,现在似乎已经在国外定居,很少回国。本来想要将老爷子一起接到外国生活,不过被拒绝了。至少短时间内是没这个打算,一个人生活,还有些自娱自乐的兴趣。
黄贤扫视着壁柜和工作台上零零散散的手工零件。
“倒也不总是一个人,这个先不说……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感觉你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了。”
“是……是么?”黄贤笑着挠头,“那倒没有,也许是最近要开学了,感觉整个人都有点焦虑,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经常忘事。不过能喝到老爷子的白兰地,感觉好多了,嘿嘿。”
“马屁就算了,我是说真的。”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等习惯了估计就好多了,哈哈……”说罢黄贤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白兰地,“那么老爷子,多谢款待,我先回去了,晚上还需要准备晚餐。”
“恩,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不过嘴馋了直接过来就行,随时招待!”
“好嘞,老爷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