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你扮我演
大夫估计的君子昀要明早上才醒,可他昏睡至夜半,就幽幽睁开眼,醒了。
出了一身汗后身体清爽了不少,灵台清明,沉重乏力的感觉也去了几分。
撑起身,摸索了床边的衣服套在身上,腹中空无一物,饿得狠了,君子昀打算到厨房里寻点儿吃的。
走到一旁的书桌点燃油灯,恰巧看到上头放置的两封信。
没有署名,纸质为翠绿的,来自关山郡。
君子昀坐在凳子上,凑近油灯,拆开心阅览。
一封是白郡守寄过来的,说派了人护送一批药材过来。
另一封上头细细记载了一个人的起居,从早晨起床到晚上就寝,从言谈到举止。
没有什么异常,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信上记录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住在竹园的另一个人,余武陵。
余武陵平日里没有出行,就呆在书房里。
而君子昀并不会去干扰她的生活,虽在病中,却在察觉某些东西后派了人暗中观察着。
余武陵将之前的衣服全都换成了相同样式的新的,不招人怀疑,却也足够任性。
就像一个得到孪生姐妹衣柜的人,因为极其强烈的个人精神,所以不愿意用她人用过的东西,但同时又要掩盖自己的本性,所以勉为其难用了一样的全新的东西。
三餐的喜好与之前相比变化不大,但不爱甜食不喜肉类了。
之前的她可是最爱各种小甜饼,讨厌各类蔬菜的。
君子昀还将从白府里带出来的一小罐茶叶送了过去,并没有道明原由,而余武陵没有启封食用。
几乎是将床铺被褥都更换了一遭,重新界定了自己的小世界,小圈子。
她还会下厨,精通茶道,会做药膳,会烹制禹京城的特色菜……
几日前她去了后山,见到了守山统领,有过一番交谈。之后就不断有影卫出入她的院子,足够隐秘却又还是留了可循踪迹。
想来是因为君子昀宅院防卫松懈,故而那群人来往肆无忌惮。
她并不是一个人,手里握有一批势力。
如果之前曾格所说的内鬼可以确定人选的话,那君子昀会毫不犹豫的怀疑是他身边的余武陵。
可,现在的这个人,真的和以前一样吗?
种种迹象表明,她,真的不像原来的她。
君子昀揉了揉眉心,还是觉得事情过于离奇。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还凭空出现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来。
难不成真像神话里写的,是上天怜悯他,带走了一个又送来一个?
君子昀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爱说笑了?
出了竹园,外头是黑黢黢的,夜色如墨,静谧如水。
竹园比之寻常院子更加暗也更冷。
之前因为叶芾在,所以夜里的院子都是灯火通明,就防她偶尔惊醒了害怕。
现下是没有光亮的。
说到黑暗,先前的她也是喜欢的。睡觉要将帐子都放下,把窗帘遮起来,避免第二天睡懒觉晒人眼睛。
如果不是夜里做噩梦惊醒,她是不会害怕黑黢黢的夜的。
一阵风过,手里的油灯倏忽灭了。
黑暗重新包裹整片宅院,恢复为静寂。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眼前就是余武陵的宅子了。
君子昀心里想着,如果那人夜里又突然醒了,看到这黑不隆冬的,会不会害怕呢?
脚下加快了步子,朝着余武陵房间走去。
却不料有人影闪过。
君子昀心下一悸,害怕是歹人对房中人不利,刚要赶上去,却在探出头时瞧见余武陵静静站在庭院里,正等着黑衣人似的。
君子昀伏在门边,清楚的看着余武陵与黑衣人交谈。
一主一仆,立场分明。
“咳咳!”君子昀嗓子受了凉,不自觉的咳嗽起来,自然也惊动了院落里谈论的主仆。
正当君子昀掩着唇不知如何避开时,一个清影闪过,毫不费力地夹带着自己离开。
等余武陵和黑衣人走过来时,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早已熄灭了的油灯。
“公子,我们这什么要暴露自己行踪给他看到?”
“暗地里的东西我都知道了,现在,我想知道一些明里的东西。何况,不让对手知晓你手中有多少筹码,给他准备的时间,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余武陵笑着,视线投向更深沉的如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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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池鱼将君子昀放下,安置在宽大凳子上,顺便倒了一杯温水。
饮下递来的温水后,君子昀呼吸平复了许多。
彻底静下来后,池鱼忍不住开始询问:“你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嗯。”
“要不要交换情报。我可是盯了半个多月了,肯定比你知道得多。”
“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要告诉我更多呢?”
君子昀斜眼笑着,看向池鱼。
“因为,我在破解一个谜题,你可以提供我想要的线索。”
“什么意思?”
池鱼不答,提出了另外的问题:“现在府中的这个人,她的真实身份,你知道是谁吗?”
君子昀摇了摇头。
池鱼骄傲的笑着:“本来我也不是很确定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直到,我在陆郡守那儿看到了从京城来的钦差大臣。”
“余武陵。”
“没错。我打听了一圈,令人惊奇的是,那个余武陵,在你这儿来了一趟后,行事作风就诡异了起来。原本利落的,变得拖拖踏踏,仿佛在故意寻找什么似的。”
“你的意思是?”君子昀站起身,为得到的信息而激动不已,伸出手撑在椅子上,呢喃着,“她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池鱼撇了撇嘴,“我上次见到她是带了师叔的医籍过去,她好像很懂的样子,和陆老头儿在研究如何治疗瘟疫的法子。现在好像是捣鼓出来了,我就过来盯着这头了。”
“带我去看看。”
池鱼瞥了一眼瘦弱的人:“你大病初愈,能行吗?”
君子昀立起身,坚定的看着池鱼:“我可以。”
在池鱼飞檐走壁的功夫下,二人很快来到之前钦差大臣住的地方。
搜寻了一圈儿,却空无一人。
屋子里,君子昀在床边拾到了一串木质圆珠手链。
“这是?”
“是她的。”
木珠上刻有道家符文,是荀无忧的东西。
叶芾看着喜欢,恰巧荀无忧有多的,便向他讨了一串来。
叶芾得到珠串后爱不释手,整天都带着,从不离身。
说什么驱邪避凶,能够让她安安全全的回到关山郡。
一个表面很怕死的小人儿,却屡屡遭难。
君子昀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连一丝原主人的气息都没有残留。
是被人刻意抹去,还是主人离开很久了?
天色微微作亮,外头有了声响。
池鱼拉着君子昀原路返回了竹园。
刚一落地,君子昀就俯身在一旁,面色痛苦。
一天没有进食,加上奔波整晚,君子昀的胃痉挛着,疼得冒了冷汗。
池鱼干着脸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伸手挠着头,看着自己白白胖胖的大掌忽然有了主意。
走到君子昀身后,伸手熨在他腰间,掌上使了气力,推注着内力进去。
热流缓缓而入,安抚了君子昀倒腾的内里。
“只是饿了……”
等疼痛歇了,池鱼从厨房捣鼓了一菜一饭来,让君子昀将就着吃下。
“真有你的,为了找人连饭都不吃。”
君子昀吞咽了口中食物,手中动作顿了顿:“可我还是没有找到她。”
握着手中珠串,想着那人是不是自己逃出去了,可人生地不熟,她又能藏在哪儿?
连续两天,君子昀和池鱼都在暗中寻找叶芾的下落,一边盯着余武陵后续动作。
“到处都找不到!”
池鱼急得抓耳挠腮,“早知道我之前就不离开的,一只盯着她就好了嘛。就那么一两天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君子昀没有说话,脑中细细思索着所有事情的蛛丝马迹,忽然抬头看着池鱼,片刻后才开口道:“去找陆净川。”
“陆老头儿,他能知道什么?还不是一样被蒙在鼓里的。”
两个人你扮我演的,把一群人骗得团团转,愣是谁也没有猜个究竟出来。
“陆净川那里应该会有线索。”
君子昀想着,前前后后,只有陆净川是和叶芾接触最多的人,之前还反常的下了强硬命令让他给君子昀用火攻之法破除瘟疫。
如果那个人就是他所希望的人的话,一定会在陆净川那儿留下些许线索的。
毕竟,她曾说过,这个世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啊。
池鱼听命,正要起身出门。
忽然,有人在外头叩响了门,清音禀报道:“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殿下,公子……
余武陵这是向他公然摊牌了吗?
那,她怎么办?
君子昀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余武陵住处。
进去看到她端坐屋中,面前摆了棋盘,看到自己后淡雅一笑:“有兴趣来上一局吗?”
二人执子对弈,最终是余武陵赢了半子。
似是心情颇好,余武陵倾倒着壶中开水,缓缓泡了茶。
“她在哪儿?”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君子昀面色紧绷着,没有笑颜。
“对你而言,她很重要吗?”
“重要。”
“那我更是想要玩玩儿了。”
余武陵笑了笑,看着君子昀面色紧绷,却有气血调和之象,道着,“火攻之法收效不错,明日会在落山郡大范围展开,届时你的那位也会安置其中,能不能寻到,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余武陵轻描淡写的说着,君子昀起身离开。
翌日……
池鱼踹开了门后只见到满眼的烟熏火燎,空荡荡的屋子里压根没有人影。
火舌早已经攀上了床幔烧起了一大片,黑色的带着棉麻烧焦了的味道。
地上碎了一地冰冷的陶瓷,在火光里泛着红包的微光。
池鱼捂着鼻子出了门,看了一地伤的伤残的惨的暗卫,又看着提着玄铁剑怒目而视的惊蛰,飞身掠上屋顶,绝尘而去。
“阁主……”
听着像绷紧的弦,突然放松了一样,推开门,走进去,火光里什么都没有。
“之前有什么人进来过吗?”
“没有。”
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灰扑扑的锦雀徐徐降落在惊蛰身前。一手逮住,惊蛰掏出袖子里的信件塞进去,猛地放飞了锦雀。
夜里,惊蛰在客栈里徘徊着,门外响起三长三短的规律叩门声。
惊蛰心头一喜,快着步子去打开门,果然
看到黑衣斗篷的人走进来。
单膝下跪,恭敬唤道:“公子。”
“找我作甚?”
之前惊蛰放飞的锦雀,带着要求与余武陵见面的信息。
如今跟君子昀摊了牌,余武陵行踪自然不用避讳。
惊蛰跪在地上,持着长剑问道:“敢问公子,之前的那个人……”
“我已经将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那她?”
“怎么,惊蛰是想让她继续做你的少主?”
“公子!属下绝无此意!”惊蛰心神慌乱,却不知如何辨说。
“她现在昏迷不醒,是何原因?”
“属下不知。”
“那就让苏乃迁来试试吧。”
惊蛰拱手领命。
静默了许久,都不见余武陵说话。
惊蛰持剑的手捻了捻剑柄,有些没底气的开口问着:“公子的计划……”
“怎么?”
“没事。属下只是想知道公子的计划是否如期举行,离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惊蛰是不相信我吗?”
“惊蛰不敢。”惊蛰猛地跪下,“只是现在相思国的使者横亘其中,属下怕多生事端。”
余武陵似是淡淡笑了声,在静默的夜里突兀明显:“相思国,不过是苟延残喘,如黄昏暮日,不足为虑。现下威胁最大的是君子昀手里的八郡,之前太小看南方这片荒芜之地了。”
“公子的意思是?”
余武陵淡淡转身:“禹国要想长足发展,八郡就必须低头称臣,而这个抉择权在君子昀手里。而恰巧,我们掌握了他最珍视的东西。如此一来,我们要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惊蛰低垂着眉目,没有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