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章:晚宴试探
叶芾一行出发已有半月,出了禹京城后就到了泯淄郡地界。
秉承着游山玩水的信念,叶芾一路上能休息就休息,且是安排上等旅店来住。偶尔也会在驿站凑合。
已经路过了几个小县,叶芾皆是淡淡略过,冷漠的态度唬得那些个地方官都惶恐得不行,做事接待上都不敢有毛病。
问题嘛,叶芾笑了笑,瞥了眼自己随身带的一大摞小本儿。
就要进泯淄郡中心燕城了,叶芾和扶狄二人在城外暂住,派人给郡守去了关文。
叶芾饭后在休息,拿着一本书看。扶狄在门外走了走还是敲门进来,绞着手,怯怯问着:“相爷为何不带惊蛰侍卫而带了小的?这一路上看相爷整理公务,操劳不已,我却啥也帮不上。”
叶芾从书中抬起了头,笑了笑,道:“扶狄驾车是把好手呀,我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没有一次不舒服,惊蛰又不会赶车。”
“那也是哈。”扶狄摸了摸脑袋,扬眉傻笑,“小的总算是有点儿用处的。”
“当然。”
“相爷出远门就带了我一个,会不会太危险了?”
“还好吧。”叶芾拿出一旁的地图摊开,在青色褐色,山谷纵横的地方指画出一条路来,“前面两个郡没太大问题,主要是后头,离禹京城越远,麻烦越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余府尹会派人来接应,你呢,也跟着他的人回京城吧。”
“相爷!小的,小的!”扶狄急得快哭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小的不是贪生怕死!”
叶芾撇下书拉着扶狄的胳膊,皱着眉道:“谁说你贪生怕死了?你只需听从安排即可。”
扶狄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相爷总是计划周详,自己是多嘴了。
“那扶狄不打扰相爷休息,在旁边的一间房候着,相爷有事就叫我。”
“嗯,往后在外头不必叫我相爷。”叶芾挥了挥手,看着扶狄出门的背影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书来。
也不知道自己的思想觉悟怎么这么高,因着在以前没能德智体美劳优秀发展,现在一有空就想看书,不看浑身痒痒!叶芾谁都不服就服自己。
翻过古朴典雅的书页封面,其实某人是在恶补即将到达的郡城:泯淄郡燕城。
翌日,扶狄驾着马车,从古老的城墙下穿过,进到内城,一队人马前来接应,往郡守府上去。
“大人,我们不需要微服私访吗?都说这样子的暗查能知道更多诶。”
“你知道泯淄郡有个什么传言吗?”
“啥?”
“寸土寸金泯淄郡,卧虎藏龙望月薰。望月薰是望月郡的薰城,而泯淄郡的燕城就是有钱且有钱了。所以我们要去尽可能接触上层的有钱人,去看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喔!”
叶芾很满意看到扶狄惊讶地样子,淡笑着,打量了传闻中“寸土寸金”的地界。
入秋了的燕城不减燥热,街上行人仍旧薄衫往来,看到叶芾一行人的阵仗也没什么好奇心思,瞥了两眼后仍旧自顾自闲逛着。
街尾处几人坐在外头疑似玩儿着骰子,吆五喝六,往上方看去是间赌坊,黑森森地店门里烟雾缭绕,路过嗅觉一阵酒气。
内城的街道房屋整齐划一,碧瓦飞甍,红墙盈枝,比之前几个小城小县气派得多。
能看的叶芾都看了,很快就到了郡守私宅。
正好奇为何没有去衙门上,大宅院里就出来一位斯文老头儿。
郡守穿着严谨的官袍接见了叶芾,说话作礼时脑袋晃一晃的,下巴处的长须跟着扫在衣领。
“下官季承,参见钦使。”
叶芾扬了扬手:“不必多礼。”
“钦使上座!”季承领着叶芾在正厅聊谈民生,商量着巡查事宜。
大多数话都是叶芾在说,而季承应和着。突然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地方官,叶芾还乍然惊奇了下。
季承说了,什么柴米油盐,金银铁铜都可以查,顺带给了叶芾一串钥匙,还有几本儿厚厚的账本。
俗事与惊喜来得太突然,叶芾打算吃个饭压一压。
季承懂事儿,看了叶芾舟车劳顿之相,眉眼弯弯口一张,晚宴就这样订下来了。
叶芾暂住在季承安排的别院里,和扶狄整理行装。
“扶狄进来燕城后有什么感觉?”
“嗯……很随意。”
“怎么说?”
“和和气气,也没个小打小闹的,街上人特别多,玩儿乐的人占大多数,都不太设防,我还看到好几个人在饭馆儿里随手付了一锭金子呢。”
“大约是有钱吧。”叶芾瞥了瞥那叠厚厚的账本。
“公子一会儿要去赴宴,可不能输了阵势!”说着,扶狄就去翻出了叶芾那件闪闪的锦绣华服,“这可是惊蛰侍卫特地给你订做的新衣裳!”
叶芾看了一眼有点闪的衣衫,那是两层的,里头为雪白衫,外头罩了天青的锦缎,绣着繁复的人间富贵花,清雅与尊美,一碰撞便成了绝色。
“唉。”叶芾还有点想念做丞相时,上朝有官服,下朝是宫制常服,一年四季好几套的丞相服饰,都不用愁穿的。
现在呢,还需要用这种闪闪且闪闪的衣衫去撑场面。
话说,自己这个“钦使”没有品?连官服都没有发!
叶芾推了推扶狄拿出来的衣服,带着点儿气道:“咱们要低调。”
“喔。”
“不过,也需要适当的高调,看看那些个大人送的东西里有没有能佩戴的,给我拾掇两个出来。”
“好!”扶狄带着一副清点国库的神气与庄严,去倒腾马车了。
二人拾掇好了,就跟着郡守派来接应的人去了晚宴地点。
如果说京城里最雅致的吃饭场子是云水间,最辉煌的娱乐场所是纸醉阁,那叶芾此刻所处的地方就兼具了前二者的特点。
叶芾楞在“窑子”茗媚坊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她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季郡守,会把接待宴安排在**。
叶芾听见里头传出的悦耳丝竹,叹道:有钱人都是这么会玩儿的吗?
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季承的示意下娇滴滴地扑到叶芾面前,拉着某叶的小手手穿过看似淫乐的大堂,上了二楼雅间。
本以为雅间里会安静许多,没有那么浮华,进门后叶芾才知大错特错。
面前的坐满了一桌子人,如同巨头会面一般谈笑着。
季承进来,带着叶芾走到上座,然后自个儿坐在旁边。
叶芾正懵着,被一悦耳明媚的女声吸引过去:“久闻丞相之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叶芾看过去,明艳女子巧笑着举杯朝她走过来,似嗔似笑道:“丞相忘了我了?”
“我居京城已久,倒是对这位姑……夫人不太熟。”
叶芾抬眼,视线落在面前优雅大方的妇人身上。
说是妇人,叶芾也是根据她的妇人髻判断的,若是看那肤若凝脂,风韵十足的脸,就显得欺骗人了。
妇人盈盈一笑,发梢两边的斜插金凤步摇跟着晃荡,中间是精美炫目的钿钗,在乌黑的发中倒也不显得暴发户样,反而是夺目点缀。
“丞相贵人多忘事。”妇人开口,继而挽起袖来斟了杯酒递给叶芾,“本宫未出嫁时,还常去太学找你和大哥呢!”
“二公主?”
叶芾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机械地结过酒饮下,头脑中迅速回忆某些信息。
二公主君悦……
并没有什么信息。
只是知道她在几年前出嫁了,皇帝也挺宠她,貌似在后来两人还见过。惊蛰没特别指出来这人,叶芾也谈不上印象多深。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这糟糕记性,竟没看出来是公主殿下,自罚三杯,还请公主见谅。”
君悦盈盈笑着,没多言语,众人一唱一和喧闹着让她斟酒。
叶芾没推就,三杯酒下肚。
酒过三巡后,叶芾才认识到饭桌上的人是燕城的金库。
除却盐铁经营在季承手中,其余的丝织谷物也好,货漕运输也罢,城里最红火的赌坊,最吃香的酒楼,最**的“窑子”都是这些人在捣鼓。
叶芾打量了一圈儿,不说全是肥头大耳的丑相,至少半数都是老气且丑……
除了季承和君悦,还有个酿酒的小伙儿稍微周正些,叶芾坐在其中简直是只优雅高贵的白鹤。
而此刻喝高了站起来说话的这位“大白鹅”,瞅着叶芾囫囵道:“我说你这小子,光坐着干啥,来给爷倒酒!”
叶芾眉峰皱起。
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拽的人。叶芾不由得吝啬了眼神望过去,入目是金黄的华服包裹着满是肉的躯体,酒和饭在他面前捣着溅了出来,歪嘴斜眼的模样似笑非笑却挂着酒水残渣。
不得不说,这真是印象里暴发户的标配。
叶芾看了眼一旁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的季承,起身拂袖,道了一句:“你确定让我给你斟酒?”
“让你倒酒就倒酒,哪儿来这么多话!”那人吼了起来。
叶芾笑了笑,端着弯嘴酒壶离开座位,走到那个人面前。
众人似乎是准备看好戏,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望了过来。
叶芾走到那人面前,拿过他伸出来的酒杯倾倒了八分满的酒,递过去问道:“这位老爷家里做什么生意的?”
“酒楼饭馆儿!”
“难怪。”
“难怪什么?”男人猛地喝了酒,瞪着叶芾问道,“说啊!”
“难怪你长得这样有服气。”满满营养过剩的模样。
“哈哈哈!何老三!”
一旁的人都很熟,听了叶芾的调侃,调笑起来。
何老三似乎是不悦了,吹了吹不存在的胡子,怒气冲天扔了酒杯,一把拽住叶芾白净的袖子:“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子,竟敢笑话本大爷!”
叶芾明显不悦,伸手扯回自己袖子,直接把何老三撂到在了凳子下,狠狠摔了一屁股。
何老三给摔懵了,就要挣扎起身打叶芾。
“诶,何老爷,我说你跟个年轻人置什么气。”
叶芾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人,又看了看起身安抚何老三的君悦:“恕我眼拙,实在是没看出来这晚宴有什么诚意。”
接着叶芾转而望向一群雅妓身后的屏风处,“我既然来了燕城,总会见见各位庐山真面目。”
话音落下,就听到何老三骂骂咧咧。
“他妈的!一个没权没势过气丞相还跟老子这么横!”
叶芾闻言,拂袖而去。
季承看局面不适合坐着吃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告辞,一旁酿酒的小伙儿也借口开溜,与季承有说有笑而去。
人都走了,君悦收了笑脸,抬手示意,房里歌舞的人也默默退下了。
安静在一片华贵里蔓延。
“哼!”
“要知道那小子会爽快的喝酒,就直接弄点儿药在里头了。”从屏风后走出来几个人,穿着是尊贵华美,却也不似坐着的几个那样富态便便。
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有一双秀美的眉毛,弯弯的,话里也带着几分笑:“丞相的脾气还是那么古怪呢。二公主你说呢?”
君悦眉头皱起,明媚妖娆的脸上浮现出杀意来,从手中甩出一把匕首扔到了桌上:“给本宫一个留他不杀的理由。”
男人抬手,众人嗅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阵药香侵略,身子软了缓缓倒在饭桌上,男人才转过身来,面目上是纵横狰狞的疤痕,却不影响他的优雅,男人看向君悦,弯眉勾唇道:“你在城外埋伏的人可不是我杀的,但却是我替你掩藏过去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好歹几个月前还是朝中如日中天的百官之首,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就给暗杀了?别忘了,她出城前可刚把贺兰权宰了。”
“那又怎样?贺兰权的试探与牺牲也算收到了效益。如果我们不趁她现在失势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急什么,你以为她来了燕城,还走得出去吗?”
男人和身后仍旧清醒着的几人对望,不约而同露出微笑来:“毕竟,我们都想着长命富贵呢。”
“那你弄这些个幌子给她看干嘛?”
有下人来连人带桌整理了雅间,酒气财气也就消失了一般,弥漫了阴谋气息。
男人幽幽道了一句:“也就是测试一下咱们的对手值得怎样层次的对待,看起来丞相是发现了我们呢。”
几人点头,不由得加深了嘴角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