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法外之地
中年和尚微微笑了,走到窗前,青天白日里,月亮被太阳光芒掩盖,却仍旧不影响人们指认它的方向。
“在上古时代,巴楚人民崇尚虎兽。他们不但自称为虎,而且喜欢将山名、地名、水名以“虎”命名,甚至对几乎所有尊崇的神灵都称为虎神,将月神也称为虎神,用其土语说即‘於菟’。望月郡的百姓多是巴楚人的后羿,也有崇月的风俗。”
“老虎?玉兔,月神,有什么关联吗?”
叶芾知道古今对于天宫嫦娥的传说,可月兔……知之甚少。
“传说中,月兔神女捣药,制作了长生不老的药方,在望月郡先祖受尽病痛折磨时下凡救助,赠医施药,故而被人尊崇。连带着望月教发展起来,成为地方上的第一教派。”
“教派?”
中年和尚淡然笑了笑:“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望月教在郡中兴盛了几百年,朝夕变故后成了人人厌弃的教派。”
“什么变故?”
“神女失贞,后继无人。”
叶芾本想再问什么,中年和尚却打住了,伸手打开了门:“你若是想知道其中原委,就去熏城吧,那里,你可以了解到望月郡的所有。”
“那这里……”
“小小佛寺,不过是望月郡的一粒沙尘,主持死了,会有新的人上任,和尚死了,会有村民来替,一切,都是命运轮回,终有定数。”
中年和尚看着叶芾,冷不丁的问着:“施主可觉得自己像一个人。”
“喔?很多人都对我这样说过。”
像燕鸣笙,像余相顾,像庄骁岭,秋韶淑……
更像,她如今的皮囊,余武陵。
“那和尚你觉得,我像谁呢?”
“我们主持。”
“他?!”
叶芾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叶芾哂笑,“他可不像。”
毕竟满身风尘,满心的疮痍**。
忽然想到和尚已经死了,自己却无礼地对其评头论足。
叶芾皱着眉道歉:“我失礼了。”
“施主心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笑了笑,“主持以前,也常常往山下赠医施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可惜发生了那样一件事,让他从此性情大变,不再为善了。说起来,还与如今的京城一位贵人有关。”
“贵人?谁?”
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叶芾少说也知道个十七八九。
“京兆尹。”
“余相顾?”
中年和尚笑了笑:“正是。”
“余相顾与望月郡有什么关系?”
“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属于该收进坟墓的东西,小僧不便多言。”
“那你如何知道?”
“如果小僧是作为下一任主持呢?”
叶芾笑了笑,拱手拜了拜:“那我知晓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中年和尚所守护的,是属于捣药寺的秘密。
钟声杳杳,叶芾下了山。
在路上遇到了洛识途与星儿。
“小余兄弟,你没事吧?”
“洛大哥,星儿嫂嫂,我没事。”叶芾接过自己的包袱,淡淡笑了笑,“洛大哥知道熏城怎么走吗?”
“小余兄弟要去熏城?”
“嗯。有些事情要去办。”
“可,熏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龙潭虎穴,我也想闯上一闯。”叶芾看着二人,“替我向洛伯母问好。洛大哥,这几天承蒙你的照顾了。”
说完,叶芾便朝着熏城方向去了。
“寸土寸金泯淄郡,卧虎藏龙望月熏。”她叶芾,还是对这个传说中的法外之地,很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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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散了朝会后,余相顾走在街道上。
林孟升从某处墙垣上掠下来,与余相顾并肩前行。
“诶,这丞相去了望月郡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你就不担心?”
余相顾瞥了一眼身旁高挑风流的男人,轻声道着:“我们得不到她的消息,意味着太子那边也得不到。对她而言,这是最好的保护。”
“她无论在哪儿,都没有绝对安全可言。”林孟升勾着嘴角,一个箭步窜到了余相顾前头挡着,“熏城那群人……”
林孟升意味深长的看着余相顾:“余长老不去捎个信儿,护一护那只小犊子?”
余相顾闻言,猛地顿住脚步,抬头盯着林孟升,脸上温和的笑意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淡漠,余相顾冷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孟升呵呵一笑:“在下早就说过,从余府尹走出涑国神殿的那刻,就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而我,不过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辅以猜测罢了。”
余相顾淡漠收回视线,绕开林孟升超前走了。
“诶,别动气嘛……”
林孟升跑上去,“我就是胡乱一说,你身份那么多,我猜出了一两个又能影响到什么呢?诶,别这么小气啊!”
“余府尹,余长老,余老师!”
“在下错了,在下不该对您老人家的身份妄加揣测,不该胡言乱语遮遮掩掩的知情不报的……”
“什么知情不报?”
“喔!”林孟升捂住了嘴,脸上扯了扯笑。
“既然知晓我的身份,就不要在我面前玩儿什么花样。”余相顾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消停点儿呢,至少,花样儿再高级一些,不至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城外的你们的眼线,我已经派人端了,还有埋伏在太子府外的人,貌似也被尽数绞杀。”
说完,余相顾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说实话,这是林孟升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余相顾,带着生机与活力,逗弄着,嘲笑着愚不可堪的世人,亦或是眼前的,自己。
那眼梢的微弯,将极致春意都比了下去。
“余府尹,你就该多说说话,多笑笑的。”
林孟升淡然道着,对自己的损失毫不在意。
即使被这人知道了自己的部署又怎样?
那些部署,还不都是为了“余武陵”和眼前之人所做的。
禹国之中,皇帝也好,太子也罢,真正的权利中心永远在暗处周旋,刀光剑影皆是不见天日的。
“最近的京城,好像多了些人。”林孟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不是二人一样
“京兆衙门也在查。”
“还有让余府尹也头疼的事情呢?”林孟升勾起嘴角笑着,“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股势力像一股暗流,没有任何想要掀起波浪的意思,仿佛只为了能够进到京城,保护什么。”
“保护?难道京城里来了大人物?”
“最有争议和话题的丞相都离京了,加之景阳王长期去了西郊练兵。京城里还能有什么大人物。”
两人一路闲聊,已经到了余相顾的宅院。
林孟升瞥了一眼直接将自己关在门外的人,往外踱了几步,飞身翻进了墙院。
“余府尹你是故意的吧?”
余相顾淡淡笑了笑:“林内史既然喜欢这翻墙盗院的勾当,余某人自是成全咯。”
走到书房,余相顾毫不避讳跟进来的人,拿了桌上书信拆开来看。
看完后又蘸墨书写。
“我说余府尹嘴硬心软了吧,还不是巴巴地写信去望月郡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这样一来,你又会和他们有联系,就不怕当年的事情重演吗?”
“望月郡只有一个熏城,也只可能有一个神女。”
林孟升闻言沉默着。
一向喳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余相顾还有些不习惯,转过头去看林某人时,却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愣头愣脑问了一句:“那望月教的玉兔神女,真的是你妻子?听说还有个儿子……”
“前段时间在燕城,我也打听到了些关于余府尹的‘风流韵事’,难不成你真是那种抛妻弃子的臭男人?”
听到“臭男人”一词,余相顾不免皱了皱眉。
“不是。我与她,仅仅是相互需要,恰好遇到了而已,并无更深的关系。至于那些传言,应该都是真的吧。我确实,因为自己的利益,选择了牺牲他们母子。”
“这样啊。那余府尹当时,一定面临了很大的抉择压力吧。不然,也不会在十多年后,仍旧对那二人恩惠不绝,念念不忘。拒林某人所知,那望月教半数以上的开支,都是余府尹在负担。”
“林内史知道的可真多。”
“那可不,对于余府尹的事儿,我分毫不差的都想知道。还真是有些嫉妒望月郡的那群人,能够跟你相处三载有余,受尽教诲,到现在仍旧拽着您不放呢。”
“他们的才华,并不亚于禹京城的人。奈何……”
“奈何一心扑在鬼神之说,妄图保住某些不切实际的基业。说到底,他们还是在谨遵您的教诲,不敢懈怠罢了。当年的望月郡,因你而兴,如今的望月郡,也可能因你而亡。”
余相顾抬眼看着林孟升:“你想说什么?”
“丞相在那里,能不能挽留一把望月郡,就看他了。”
余相顾装订好了信,仍旧穿着官服往东城去。
林孟升一路跟着,随时注意周围动静。
“余府尹莫不是太想念丞相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相府来?”
二人在相府停留,余相顾上去叩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丫鬟:“拜见余府尹。”
丫鬟识人行礼,模样和姿态都很得体。
可余相顾以前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丫鬟。
或者说,在叶芾在时,相府里只有过两个丫头,跟余相顾都挺熟络的。
“府上的惊蛰侍卫在吗?”
“在的。”
丫鬟将两人带了进去。
惊蛰在大厅里,一身黑衣,腰间挎着玄黑长剑。
“见过余府尹,林公子。”
“免礼。”余相顾淡淡开口道,“丞相到望月郡了,捎信来让我替她取点儿取东西寄过去。”
“相爷有信?”惊蛰惊诧,音调高了些询问着。
“嗯。还请惊蛰侍卫带我去书房取下东西。”
“好,余府尹随我来。”
相府里庭院曲曲折折,春去秋回,好像什么都没变。
可,又像是都变了。
没有叶芾的相府,就是一座空荡的宅院而已。
“相爷出去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余府尹收到的信中,相爷有提到什么吗?”
“没有。只是说到了望月郡了,一切安好。”
惊蛰垂下脸:“相爷也没想着给属下寄信,唉。”
余相顾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林孟升出声道:“肯定是你家丞相在外头玩儿得乐不思蜀,怕你得到了信后催她回来呢。”
“可能是吧。相爷一向嫌惊蛰啰嗦,也不喜欢相府,说它像个牢笼,囚困着她。现在好不容易出去了,肯定想着多玩儿上一阵子。”
惊蛰话里带着伤感,似乎是在埋怨不念家的负心人一样。
林孟升暗戳戳发笑:“好了好了,你们相爷还是很挂念你们的。不然怎么会让余府尹过来呢?待会儿余府尹会将你们相爷寄回来的特产送过来的。”
“特产?”
“好像是汝郡的一种美食和小玩意儿,敬家小姐剿匪后带了很多回来呢。还有个巨型的纸雕,也是别人送你们丞相的,托人寄回来了,存放在余府尹府上呢。”
巨型纸雕,是在泯淄郡时,燕鸣笙送的。
惊蛰闻言后脸上的失意淡了不少。
轻轻叩了叩书房的门,惊蛰才推开门进去。
出乎意料的,里头有人。
一身黑袍,掩映在黑暗中。
里头没有开窗户,就那样黑着。
余相顾走进去,看到了黑袍人。
“这是?”
“堂公子,相爷的远房哥哥。前几个月从安水郡过来,一向深居简出。”
余相顾对着黑袍人行了揖礼,径直走到书柜下拿出了一个本子来,上头有个圈儿,写了个“叶”字。
这应该是相府里,唯一只属于叶芾的东西。
她的私人日记。
“那我就把东西拿走了。”
余相顾跟惊蛰辞行。
“余府尹慢走。”
惊蛰又从门外折回书房,里头的黑袍人仍旧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坐在里头。
“余府尹拿走的是相爷的记事本,平时记录一些朝堂上的琐事和文史制度。余府尹与相爷走得很近,经常在一起商讨朝政之事。”
黑袍之人手指微不可见的握了握,攥紧了衣袖。
惊蛰禀报完了就退出了书房,轻轻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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