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敌后(一)
吃了一餐散伙饭,各人分道扬镳,莫敌让赵国龙带着八个人坐凌云上的车把光洋送回去,这次参加走私的人都分得一份,每人八百大洋,剩下来的两千多归莫敌,送到永宁州就行了。
梁采林往南,罗锦伦往西,其余四人结伴同行,李仕贵和张智农听从了刘敬之的建议,让警卫队的人把光洋送到长沙,存进花旗银行,兵荒马乱的年代,带着几百斤的光洋,太过招摇,太不安全。
直到演习结束,游干班的人才知道南昌会战早在五月九日已经结束,从三月十九到五月九日,五十天的大战,好一个乱七八糟,国军的作战方式,不仅让蒋委员长所料未及,也让游干班大多数人大跌眼镜。放弃了南昌,却没有打出想像中的运动战,更没有通过南昌西边和北面的拉动而分散敌人,最后还是如莫敌所料演变成一场针对南昌城的全力反攻。据城而守尚且失败,攻坚又谈何容易,结果可想而知。在折了三十二集团军29军军长陈安宝之后,蒋委员长见事不可为,下令撤退,于是参战队伍又如潮水一般退出了南昌。
刘敬之所在的第四军在会战后期也抽到了南昌一带助战,目的是掩护三十二集团军撤出战斗,会战结束后,上官云相退回皖南,第四军则向幕埠山一带转移,到底停在何处还不知道,刘敬之接到命令,到长沙等候消息。
南昌失守,萍株铁路不再能联通浙赣铁路,第三战区被一刀切开,只有公路可通。莫敌知道自己可以通过汽车到达徽州,然后从望江华阳一带渡江返回潜山。但是由于南昌会战刚刚结束,江西战区十分零乱,刘敬之力邀莫敌一同到长沙,不要冒险进入战区,一不小心成了俘虏岂不是笑话。莫敌想想也对,就一起坐火车来到长沙城,到了长沙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长沙去年十一月一场大火烧了五天五夜,烧掉了整座城市,长沙,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2000多年城址不变的古城,文化传承由此中断,自春秋战国以来的楚国历史文物积累,地面文物毁灭到几近于零。
半年过去了,长沙城里还带有浓浓的火场痕迹,从破败的长沙火车站走出,莫敌们的心里都不禁一寒,见过战火焚城,却没有见过烧得如此彻底的!火烧后的长沙城显得特别空旷,没有活树也没有高楼,街面都是一些临时搭建的工棚,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脸上也如同这座城市一样,死气沉沉。太阳很大,有点照人,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大火后的焦糊味。
“听说长沙大火是人祸不是天灾,敬之兄有没有比较详细的资料?”李仕贵问道。
“有天灾也有人祸。”刘敬之说:“武汉失陷后,上头曾有密令,要求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如长沙失陷,务将全城焚毁。为了执行这一密令,张治中召来警备司令酆悌和省保安处长徐权,弄出了一个焚城计划,明确在弃守前,需将长沙市的公私建筑和一切不准备运走的物质全部焚毁,不资敌用。”
“还真有其事!”张智农怒道:“我之前听说是天灾,还有人说是日本人的轰炸造成的火灾,为此我们军还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宣誓,誓为长沙死难者报仇,搞了半天是自己人放的火。”
“稍安勿燥,听我说完。”刘敬之说:“方案做了,各种准备工作也基本就绪,引火材料的发放和控制,起火的命令、信号、秩序、纪律等作了具体规定,放火的地点也选定在天心阁,由酆悌负总责,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任总指挥、市社训总队副总队长王伟能和许权任副总指挥。只等日军突破湘北防线,只到抵达长沙就放火。”
“我记得长沙大火发生的时间是去年十一月中旬,当时日军还在咸宁与第九战区作战,距离长沙很远,不应该启动这个焚城计划吧?”莫敌猜测说:“难道还真是天灾?”
“是天灾。”刘敬之说:“那天日本人并没有对长沙进行轰炸,把责任推给日本人是政治家们干的事,实在是冤枉日本人了。不过日本人在中国做的坏事罄竹难书,多一条少一条也无所谓,比如黄河掘堤,跟日本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坊间传说,都是日本人轰炸使然。有见识的人都知道,日本人想用飞机把黄河河堤炸开,只怕没个小半年办不成。”
张智农点点头,说:“这样说有道理,挖黄河的是商震是蒋在珍,这个我们知道。”
“1938年11月13日凌晨2时许,长沙南门口外的伤兵医院突然起火,驻守长沙的第十五集团军代总司令关麟征将军立即查明,是不慎失火,让消防车前往扑火。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执行焚城计划,消防队员早就撤离,所有消防车都把水换成了汽油,准备随时放火。秋高物燥,一个意外产生的火灾,竟然有了漫延之势。不知真相的城内警备司令部见城外起火,以为是信号,纷纷将点燃的火把投向油桶或居民的房屋。不多久,连天心阁也火光大作,接着全城起火。眼看大火已无法扑救,只能宣布弃城。最终长沙大火烧了五天五夜,才自行熄灭。”
“原来是这样!”莫敌点点头:“没有任何防备之下,突然遭此大火,只怕当地百姓遭殃不少。有计划的方案变成了无方案的实施,湖南军政这些人可谓罪大恶极。”
刘敬之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大火起来时,城里的老百姓尚在睡梦中,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日军打进城来了,准备夺路逃命,但烈火已经临门,大多数的街巷已被烟火封住,熊熊大火中逃命的人们,拥挤而混乱,有的被人群踩死,有的被汽车压死,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被大火逼进水缸后惨死。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躲进水缸避火,双双被活活煮死。30多名余太华金号员工躲进防空洞,全被烤焦致死。凄厉的哭喊声,恐怖的嘶叫声,连同建筑物燃烧时的爆炸声,把千年古城长沙变成了人间地狱。虽然长沙警备司令鄷悌、警备二团团长徐昆,长沙警察局长文重孚,被执行枪决。湖南省保安处长徐权、长沙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石国基、参谋处长许权革职查办。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长沙市市长席楚霖革职留任。可造成的损失再也无法挽回,日本人还没有打进长沙,长沙已经是一片焦土。
刘敬之不说话,大家也不想再说,在残破的城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过得去的旅馆,包了下来,把自己安顿好,第一件是就是找银行。湖南省银行、江西裕民银行、上海银行、交通银行和中国银行等十余家银行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半年了,只有湖南银行和中国银行在原址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小院子开门营业。在之前江西裕民银行的旧址上,花旗银行那张花哨的星条旗在无聊的飘扬。武汉沦陷后,武汉的花旗银行一分为二,一部去了重庆,一部到了长沙,长沙的花旗银行与其说是银行不是说是个小代办处,简陋的门面,毫无气派的楼宇,门可落雀。把差不多两千斤的光洋抬进来,差点没把花旗银行的工作人员吓得屁滚尿流,也高兴得一脸笑意,连接把大主顾迎到了大厅,并在门口贴出暂停营业的公告。这个年头,银行是最愿意来存钱的,因为钱的主人一不小心就会在战争中送命,很多的钱会成为无主之物,千年不少万年还在,成了银行的资产。
把银存进了银行,把存折贴身收好,张智农的警卫队长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本存折,虽然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却看了又看,抚了又摸,仿佛是美女的屁股孩子的脸庞,一脸笑意的望着同样手持存折的弟兄们,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哥们从此也成为有产阶级了。张智农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打完仗还有命在,这产就是你的,如果没有命在,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银行给了他们一个好消息,每十天,一艘悬挂花旗的美国商船就会来一趟长沙,送来美国的商品同时也把沿途银行的钱集中到上海花旗银行,莫敌和李仕贵可以跟船下到安庆或者其它地方,当然,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还有就是不能在船上着中国军服,更不能全副武装。
这是个好消息,莫敌立即交纳了相应的费用,到望江县的华阳码头,李仁更是爽快,直到南通。
安排好各种事务,刘敬之的警卫队长李临湘带着大家出去找吃的,来到火宫殿遗址,这里同样一片破败,文夕大火,除“乾元宫”牌坊外,火宫殿庙宇和神像付之一炬,连庙内明朝万历五年铸造的大铁香炉也不知去向。在空荡的广场上,搭着两个简陋的棚子,算是一个饭铺,李临湘说,这里是长沙城里唯一能够找到吃的地方。
莫敌们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临湘,诺大一个长沙城,名声在外的长沙城,居然成了这副模样。李临湘不好意思的陪着笑,仿佛他是长沙大炎的罪魁祸首一样,老是重复着一句话,今天先凑合一下,明天去湘江西岸的岳麓山,去和尚庙里吃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