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敌后(二)
长沙城虽毁,可江上的橘子洲犹存,租了一条渡船,莫敌四人带着警卫来到了湘山中间的这处河心岛。
在渡船上,莫敌向另外三位第一次说起陕北那位湖南人曾经在这里吟诵过的诗作,心中很是崇敬。他在游干班时,专门找到教官李涛,请他把那首《泌园春》抄录给自己。对这首词作,他不只一次的品味,多少次,看着词里的字句,浮想连篇。他虽然从来没有到长沙,却知道长沙有一条湘江,湘江里有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岛,在这座岛上看中游击水,浪扼飞舟,能激发起人冲天的斗志,浩荡的情怀。
三位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泌园春》,也让词中那份豪气所感染,对橘子洲头的期望不在莫敌之下。然而,当他们踏上小岛时,却一股失望由然而生,有道是见面不如闻名。岛上很破败,杂草遍布,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小树,不成树林。因为交通问题,岛上并无人家,也没有耕种,只是野生着一些叫不名字的杂树长着细细的果实。
“天纵,这就是能够看万山红遍百舸争流的橘子洲头?”李仕贵笑道很贱,一股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嘴脸。
“你别问我,我也是第一次来。”莫敌回答,头也不回,只管沿着草丛中的小路往岛的南头走去。他心里也在腹黑,陕北那位,居然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冒出那么多的情怀和感慨,真不知道是怎么联想的。
“呵呵呵呵,在这堆野草里,居然能屎土当年万户侯!”李仕贵说:“屎土我理解,万户侯也听说过,只是在这个野岛上怎么去屎土人家,我想不明白。”
张智农是忠厚人,说:“你想不明白就别乱想,只管听着就是了。”
“仕贵稍安勿燥,且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刘敬之说:“我的看法与你不太相同,我倒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同凡响!”
莫敌没有理他们,只管快步往南行走。他听李涛说过,当年毛润之先生就是在橘子洲的南头,迎着南来的流水,远眺西边的巍巍岳麓,近看东边的千年长沙,沉淀的文化,尤如这南来的江水一般,齐入胸怀,才会抒发出这千古名句。
四人都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岛的南头,远远就看到刘敬之伸出双手,弄成一个座标状,口里念念有词:“千年沉淀,果有乾坤!如果不是半年前的一场大火,只怕这个地方还要再旺一千年。”
“敬之兄还会这些堪舆的勾当!”莫敌也看出了这个地方的不凡,只是对风水并无太多的研究,不敢发表意见。
“粗知一二。”刘敬之说:“堪舆,术数而已,国学者均有所涉及,我也只懂皮毛而已。陕北那位毛先生,道行远在我之上,他之所见,也远深于我,能在这里做出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感慨,也是为此江水拍岸所诱发。”
“我站在这里,有坐船的感觉。”张智农说:“江水由南而来,在我身边而去,我感觉不到水动,却以为是自己乘风破浪前进,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你个北方旱鸭子,见到水就会晕。”李仕贵笑着说。
“我会水的。”张智农争辩道:“起码不怕水。”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行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大发感慨了,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这个地方连个躲阴的地方都没有,还想万类霜天竞自由,小心先把自己晒成虾干。”李仁贵说。
刘敬之与莫敌相视而笑,与这两个在一起,还真起不了什么雅性。招呼船家过来,继续上船,往西边的岳麓山而去。
一登西岸,张智农就笑了,这里才是真正的长沙,因为大火,很多长沙人搬到河西暂住,一时间湘江西岸人口太增,在桃子湖湖边,竟然成了一个不小的集市,热闹非凡。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有,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与江东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我要找一个地方,吃一餐地道的湖南菜。”张智农说。
“这才几点钟,就吃午餐?”李仕贵不解的问。
“吃饭,想吃就吃,管他几点。”张智农回道。
莫敌大笑,说:“张兄此言有理,吃饭还真是如此,兴之所致,饭食犹香。”
“因饿而食为下乘,因兴而食就是上乘了!”刘敬之也笑道:“没有想到智农竟然已经深悟其中三昧。”
张智农大笑,说:“兴个屁,我从昨天开始就想找个馆子吃长沙口味,想到今天了,晚吃不如早吃,早吃早痛快。”
三人大笑,这个粗人,典型的吃货。
一路走来,大排档还真的不少,都打着正宗湘菜的名头。只是屋舍低矮,门面破败,与正宗湘菜实在不太合谐。长沙城一场大火,把城里的老馆子烧成一堆瓦砾,一些有手艺的厨子,在熄火后的瓦砾场上淘出一些烧不坏的家私,到河西另起炉灶,半年下来,竟然集中了一条小街,成了一些气候,只是房子都是一些临时建筑,屋内摆设也尽是粗制,不太成样。
找了好几家大排档,张智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店,莫敌问他有什么标准,他说按照他的经验,凡好吃的店人必然多,他要找一家人多的。听到张智农的话,李仕贵大笑起来,说:“这个时候还不是饭点,没有一家有人吃,你怎么去比?”莫敌和刘敬之也哑然失笑,刘敬之指着不远处一家挂着酒旗的铺子说:“就那一家吧,看那酒旗气派一些。”
走过酒旗下的矮门,里面是一间干净的大厅,四人找了临街的一张八仙桌坐下,让李临湘带着警卫也在旁边坐了一大桌。李临湘是个很办事的人,他点了十几道菜,两道两道上,上到莫敌四人坐的八仙桌上,让四位老大品尝,尝过之后再撤到警卫那一桌,如果好吃就留下。这样一来,莫敌四个就能品尝到比较多的菜品,也不会浪费。
每一道菜,莫敌都象征性的吃了一夹,居然就吃得大饱。湘菜,分成三大菜系,是为洞庭湖区河鲜菜、湘西山区山珍菜和三湘一带特色菜,统一的特点就是辣。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湖南气候温和湿润,人们多喜食用辣椒以提神去湿。辣椒佐以味道浓烈的酸泡菜,烹制出来的菜肴,开胃爽口,深受青睐,成为湘菜特色。
也不是所有的湘菜都有辣椒。第一道腊味合蒸就让四个人赞赏不已。接下来的麻辣仔鸡,洞庭桂鱼,湘西酸肉也让四人大快朵颐。爆炒,湘菜把爆炒提升了一个高度,红艳艳的泡椒,让人胃口大开。
“《招魂》云,食多方些,稻粢穱麦,挐黄粱些。大苦咸酸,辛干行些。肥牛之犍,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胹鳖炮羔,有柘浆些。鹄酸臇凫,煎鸿鸧些。露鸡臛臇,厉而不爽些。果然不虚。”莫敌点头吟道。
刘敬之也点头不已,说:“楚地美食,以长沙为首。”
“不知道这场大火,会不会让一些菜谱失传,如果失传就太可惜了!”李仕贵说。
“都怪狗日的日本人!”张智农骂了一句,夹起一块腊肉塞进嘴里。
正吃得过瘾,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隐隐传来,越来越近,久违的熟悉声音让四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是日本人的飞机!”李仕贵放在筷子走了出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俯冲啸叫声,三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直吓得大排档的老板一头扎进桌子底,全身发抖。
“起来吧,从我们头上飞过,航弹不会落在我们头上。”张智农笑着对店老板说,把老板一把拉起,还拍了拍老板身上的尘土。
老板惊魂未定的说:“这回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要遭灾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西边不远的地方传来航弹的爆炸声,听到了爆炸声,老板松了一口大气,这次的轰炸,他又幸免于难了。走到门口看了看爆炸的方向,恨恨的跺了一下脚,大骂了一声:“狗日的,这回让他们炸中了!”
“炸中了哪里?”刘敬之问。
“岳麓书院。”老板说:“看烟尘,只怕是炸中岳麓书院的藏书楼了。”
莫敌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李临湘说:“你留下结帐,其它人,跟我冲!”
刘敬之一把拉住莫敌:“你要做什么?”
“救火!”莫敌当先冲了出去。
张智农两步追上莫敌,一把搂住,挟回大排档,交给刘敬之,说:“你又闻不得烟火,被烟火一熏,只怕又要咳嗽一个月,站在这里别动,救火这种粗活,我去。你们三个别去给我添麻烦。”高叫一声:“弟兄们,跟我走!”
除了刘敬之等三人和结帐的李临湘,其它人都跟着张智农飞跑而去。
大排档老板很是吃惊的看着这伙军人,一把推开李临湘递给他的银元,说:“好汉子,能够风里来火里去,这顿饭钱我不能收!”
不仅不收,老板还亲自动手把八仙桌整理了一番,请三位坐下,把自己珍藏的湘西老酒端了出来,激动的说:“几十岁的我,见多了军爷,吴佩孚赵锡恒唐生智何键,只见过放火的兵,没见过救火的卒,今天,开眼了!”
莫敌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股说不清楚的表情,曾几何时,自己会在老百姓遭火灾时奋不顾身往前冲,这次是怎么了?突然,一个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他们脑海里,那正是叶剑英,叶剑英正在向他们说起军与民的关系,那是鱼水之情,是游击战争的致胜之本。三人都释然了,或者这就是这次游干班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