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隼在参天盖地的树林里奔跑。
她边跑边哭,双眼模糊的女人被灌木丛划破了小腿,然而被恐惧驱动的身体对此浑然不觉,任由鲜血和泪水洒了一路。
跑,拼命地跑,跑出这片树林,跑到原野之上,那里有更多的同伴,那里有安全。一个声音对她说道。
那里真的安全吗?别自欺欺人了。另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你死定了。
灰隼停了下来,她弯着腰,一只手扶着树,上身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上,下,上,下,上,下。
她抬起胳膊擦掉眼泪,她知道第二个声音才是对的,她死定了。
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黄昏时,灰隼在战场的遗迹上找到了黄鹂的尸体。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脑袋偏向一侧,神态安祥。如果不是皮肤变成了死灰色,灰隼更愿意相信她不过是在小睡一场,很快就会醒过来。
灰隼想起自己刚加入第六队时,正是鹂姐第一个接受了她。这位老兵对新人总是有求必应,有的时候灰隼甚至都不用说出口,鹂姐就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需要什么。鹂姐曾对她开玩笑,说将来自己晋升到二阶时一定要挑个能消除烦恼的异能,不仅是为了大伙,也是为了自己。
现在斯人已逝,她不必再忧心什么烦恼了,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做她们该做的事,例如复仇。
灰隼半跪在黄鹂身旁,施展异能。
她很快就有了发现。一个男人曾躺在她跪着的地方,鹂姐的眼皮上有他留下的信息素,他当时有过非常痛苦的感觉,最后他离开了这里,往东北方向的树林前行。
他还带走了鹂姐的武器和挂坠。
灰隼抑制住愤怒,屏气凝神,找到了什长建立的只有六队成员才能使用的心灵感应通道,‘什长,听的到吗?我是灰隼。’
‘灰隼,我是红鹃。你找到她了?’
‘我找到她了。’灰隼心下一阵苦涩,‘还有他,他还活着。’
她向什长简短地汇报了她的发现,后者马上做出指示:‘很好,呆在那里,保持心灵感应,我这就过去。’
夜幕降临,六队的成员集合完毕。昨天早上她们还有一百人,现在则是三十七人。
“全都听好了,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家伙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他很狡猾,所以绝对不能大意。”红鹃把人员分成行动组和接应组,“我们先在这里盯着,防止他跑回边界那边去。等午夜过后,所有什长全都跟着我去抓人。灰隼,你负责带路。绿鹦,你负责治疗。云鹤,你带领剩下的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不找她们帮忙吗?”云鹤指了指远处的亮光,那是其他女人点起的篝火。“树林太大了,我们人手可能不够。”
红鹃摇摇头,“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宜让外人插手。再说那边都是些脚卒和祭司,能打的还没我们的人多,帮不上什么忙的。”
灰隼不以为然。队长早说了,那个叫竹竿的男人不过是个新兵,害死鹂姐后撑死也就是个单阶武士。脚卒祭司再不济,两三个打他一个还是没问题的。她觉得什长有些小题大作了。
这个念头她一直维持到行动组进入树林深处,看到一株断成两截的巨杉树后为止。灰隼听到周围一片吸气声。
“主神在上,这是,这是被徒手打断的吗?”
“你看这树多粗啊,得四个人手牵手才能绕它一圈。”
“没错,这树就是被人空手打断的!而且刚被打断没多久。”
“打断这么大的树,动静小不了,为什么我们没听见?”
“傻瓜,有种异能是可以隔音的!”
“他绝对不是单阶!连二阶都没这本事!这,这怎么可能?”
“哎呀你们快看,被打断的树还有好多呢。”
“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那边,就在那边,往那边看。”
借助另一个什长的异能,她们在黑暗中看到前方被人开辟出一块空地,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灰隼顿时毛骨悚然。
众人默不作声,只是望着红鹃。什长倒不失冷静,她命令灰隼察看断树的截口。
结果灰隼在截口上发现了竹竿的信息素,用拳头留下的。
“为什么会这样?”女人们又七嘴八舌地开始嚷嚷,红鹃粗暴地打断了她们。
‘全都闭嘴,不准说话!想说什么都给我用心灵感应!’
过了一会儿,有人怯怯地提问,‘什长,任务还要继续吗?’
‘继续,我们还有机会。绿鹦,现在几点了?’
祭司除了疗伤和充当主神的传声筒,还有项重要的职能就是报时。‘禀什长,差一刻午夜一时。’
‘那他多半已经睡了,我们就趁现在去砍下他的脑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可如果我还没睡觉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投降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令女人们大惊失色,她们正面朝外围成一圈,紧握各自的武器。
‘你是怎么进来的?’红鹃喝问。
‘我用异能进来的。’竹竿回答,‘这可是花了许多积分向主神买来的高档货,能干的事多着呢。’
‘云鹤!云鹤!听的见吗?’
‘没用的,没用的,她听不见,我已经把方圆三百米内屏蔽了。除了你们七个,再加上我,没人能用这通道讲话。’
树后闪过人影,一名二阶武士立刻弯弓搭箭,一枝石矢闪电般脱弦而出。
‘哇,初速每秒六百米,都快赶上来复枪了。这异能真厉害。’
‘少废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竹竿在心灵感应通道里冷笑,‘当然是要对你们做你们想对我做的事。’
话音刚落,石矢已被反掷回来,正中弓箭手的双乳之间。二阶武士喷出一口鲜血,倒地毙命。绿鹦条件反射地就要去施救,被红鹃一把揪住。
“跑!”什长撕声大吼,“别发呆!所有人!快跑!”
灰隼的思绪回到了现在,冷静下来的她终于发觉到有些东西不对劲。她们走进树林只有短短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为什么她跑了这么久还没跑出去?
这难道又是异能搞的鬼?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灰隼猛地从大腿外侧的麻绳上抽出石制匕首,转身摆出防守姿势。借助月光,她终于面对面看到了竹竿。
这是个长脸大耳,头顶盘着发髻,面相颇有几分俊美的男人。腰间缠着用树叶编成的裙子,很多人刚刚觉醒时都会这么做。灰隼还看到竹竿拿着一柄石锤,脖子上挂着一件用两根细树技绑成的装饰品。
一男一女对峙了片刻,女人先开口:“我的同伴呢?”
男人举起武器晃了晃,用上面沾染的鲜血做了回答。
“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个简单的幻术。你以为你在跑直线,但实际上是在绕圈圈。”
“……能放过我吗?”
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什么都愿意做,尽情地干我吧,我能让你欲仙欲死,让我当你的奴隶吧。灰隼在心底里呐喊,我不想死。
然而竹竿摇了摇头,“不能。”
女人爆发出一声怒吼,那是赴死之人绝望下的呼喊。灰隼冲向男人,速度快的惊人。
下一秒钟,她就像破碎的玩偶一样飞了出去。
竹竿缓步走到灰隼身旁,女人的嘴里满是血沫,一根断裂的肋骨扎穿了她的肺部。望着在死神的掌心中苦苦挣扎的女人,男人一脸怜悯。
“慈,慈悲。”她呜咽道。
“我会的。”男人半跪下来,一手握住灰隼的右手,一手握着灰隼的石刀,轻轻搁到女人的喉咙上。
“我不想死。”
“我也是。”他割开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