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阑还是没有等到太医院院首给她看伤,听说人还被留在丽妃那里。但崔贵妃的女官却给她带了一小瓶凝玉膏,说是宫里特别的祛疤圣品,还是太子去年去南方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得到的。白依阑本来也是洒脱的性子,虽然留个疤会遗憾,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倒是崔贵妃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让她有点惶恐。
晚上的百花宴也开在了南苑。这百花宴顾名思义,也是由百花制成各种吃食,再用花蜜酿了酒,心思巧的很。
等崔贵妃带着一众后妃到了时候,白依阑注意到那个拦了太医院院首的丽妃并没有来。崔贵妃在人前还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样子。
等开了席,早有忍不住的各家小姐主动要一展才艺,博个名声。白依阑本来赴宴的目的就主要是为了腿上的伤疤,加上母亲特意嘱咐要低调行事,更是不会主动上去引人目光。
她和关系要好的几个朋友坐的不远,一边欣赏其他姑娘的才艺,一边放松心情大快朵颐,顺便还小酌了几杯。
敢于上台的姑娘表现的都不差。巫紫姳算是这些姑娘里非常出挑的一个,一首湘夫人,唱的荡气回肠。但最令白依阑出乎意料的却是赵婉珠。她奏了一曲古琴长相思,指法娴熟,音韵优雅,造诣不浅,和她平时跋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果然博得了满堂喝彩。
万萍原本也是没打算上台的,谁知赵婉珠却挑上了她。赵婉珠表演完向崔贵妃谢了礼之后,便对着万萍挑衅说:“久闻抚南侯家的万小姐也是乐器里的行家呢,不知万小姐觉得我这首长相思如何?要不万小姐也上台让我们欣赏一下?你不会技不如人不敢上台吧?”万萍听了这话,知道自己要是不去的,明天怕是整个帝都都要笑话抚南侯府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赵婉珠竟然转转眼珠,又看向白依阑说:“听闻定远侯府的白小姐和万小姐关系好的很呢,又是从边城回来,不知边城是否也有才艺教导,想来也应该不差吧。白小姐要是能和万小姐联袂跳个舞之类的,怕是更精彩呢。”王明霞和梁卓等人也拍手称是。
白依阑知道赵婉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出丑。万萍其实并不擅长古琴,她的琵琶虽然好点,但是和前面表演过的几个姑娘相比,并不能脱颖而出。而点上她的目的,无非是猜她脚伤还未痊愈,而就算她没有脚伤,一个常年不在帝都的女子,又怎么能像旁的小姐那样熟于闺阁技艺,正好更毁了万萍的表演。一下子能让和赵国公府作对的两个小姐丢人现眼,赵婉珠的算盘打的倒响。
白依阑只能向崔贵妃恭敬的说:“臣女虽是不才,却也愿意和万小姐一起为贵妃表演一曲。只是臣女未带舞衣,万小姐似乎也未带琵琶。不知有哪位可以借用一下?我还想借未开刃的短剑一把。”
午阳公主抢先答了话:“白小姐身材和我差不多,我倒是有多余的舞衣,你不如随我的侍女去偏殿换吧。琵琶我也有,一会儿就让人送去偏殿。至于短剑,我可以请人去章台殿看看有没有。”
白依阑称了是,和万萍在薛良玉等人担忧的目光下去了偏殿。白依阑遣了其他人,和万萍商量起来一会儿要奏的曲子。万萍有点犹豫:“这曲子我倒是喜欢,以前咱们也弹过,不过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凭这首曲子赢了赵婉珠么?”
白依阑让她放心,然后让碧蕊给她上了妆,更了舞衣。一身大红的舞衣,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别样的灵动风情。
等她们出了偏殿,发现綏帝竟然也来了。原来午阳公主去章台殿去短剑的时候,綏帝恰巧带着一众臣子也在那边,听说有人跳舞还要用剑,綏帝觉得好奇,便过来看看。白依阑第一次见到綏帝,綏帝的年纪应该不轻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大概是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神虚虚的落在参加宴会的年轻女子身上。陪在他旁边的几个皇子倒都是周正的样子,而太子自是离綏帝的一个。白依阑一出场,宇文墨渊的眼光便悄悄的随了过去。
綏帝看了看白依阑,狐疑的说:“你就说那个要了短剑跳舞的姑娘?胆子倒是不小。跳好了有赏,跳不好的话,御前用剑,朕可是要罚的。”
白依阑早就听闻过綏帝喜怒无常的名号,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招惹这种人,低眉顺眼接了剑。示意万萍起了琵琶。
随着琵琶声声,白依阑翩然起舞,她边舞还边歌了起来:
天清清兮云悠远,风飒飒兮飞鸟散
列阵前兮金戈耀,铁甲粼兮旌旗卷
黄沙起兮战鼓擂,勇冲阵兮士争先
天时暮兮嘶鸣止,严杀尽兮弃甲乱
碧水染兮江河塞,白骨累兮岂有全
身即死兮神思武,卫家国兮徒嗟叹
木萧萧兮人独立,尤问郎兮几时还
一柄短剑随着她的声音慢慢动了起来,把人仿佛带到了战争的一线。苍茫大地,战争的残酷,就随着她的舞步一步一步的敲在众人心里。
琵琶曲奏出了苍凉肃穆之感,歌声和着曲声,大气深沉。
当她唱到勇冲阵兮士争先的时候,她的大红舞衣上下翻飞,一柄短剑舞的风生水起,仿佛是将士的鲜血,在战场上无尽的挥洒。琵琶也渐渐急促起来,杀伐的气息从曲声里不停歇的流淌。
当她唱到下几句的时候,她的身型渐渐慢了下来,带着一种战后的沉重感。
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琵琶声已经变成了凄婉的哀怨。而她的歌声也变得悲切起来,仿佛有一种天地同泣之感。她的剑此时已经收入袖中,空留一个翩跹的身影,慢慢的退到万萍旁边旁边。
一舞已尽,众人犹自回味。这时听着一声由远及近的娇滴滴的赞扬声:“跳的真好。琵琶弹的也好。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众人一看,原来是丽妃来了。这丽妃按年纪来说也不算小了,但是还仿佛是花信年华,倒是娇俏的很。綏帝拉了丽妃的手问:“丽妃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
丽妃靠向了皇上:“臣妾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听说皇上和崔姐姐在这里,便想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才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一曲。臣妾在旁边看的也是心神思荡呢。这曲子以前没听过,叫什么名字?”
万萍向前答道:“回丽妃娘娘,这首曲子叫做《征未还》。是依阑做的词曲。”
丽妃看看她:“原来是抚南侯家的小姐。果是才艺双全,你的琵琶弹得很是不错。至于这位依阑是?”
白依阑听到点到自己,只能躬身答道:“回丽妃娘娘,正是臣女,家父定远侯。”
丽妃让她抬起头来,笑着说:“原来是定远侯家的呀,名不虚传,真是个可人的姑娘。不光歌唱的好,竟然还会谱词曲。听说你之前一直在边城?怪不得能舞的一手好剑。真是让人开了眼。”接着又笑着摇着綏帝的手说:“皇上,臣妾可是喜欢白小姐的很,皇上可要好好赏赐她呀。”
綏帝看着丽妃撒娇,受用的很,赶忙说:“爱妃说的是。你看赏些什么比较好呢?”
丽妃眼波流转,咯咯的笑着说:“白小姐看年纪倒是和小六相仿。这女孩家,赏什么能比赏赐一段好姻缘来的好呢?”
綏帝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依阑,然后说:“朕在你这一曲前就说过跳的好有赏。就赐你做西陵王妃如何?”
宇文墨渊听了綏帝的话,眼神暗了暗,悄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而六皇子西陵王宇文墨池则躬身出来谢主隆恩。
白依阑大吃一惊,心神俱乱,甚至没来的及看宇文墨池一眼,便立刻跪倒在地,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臣女配不上西陵王,还请皇上另择贤良。”
綏帝明显不高兴了:“怎么?你还看不上朕的儿子不成?还是你有了婚约?”
白依阑只好说:“臣女今日独自前来,家中长辈或许有什么安排,臣女也未必可知。”
綏帝阴鹜的盯着她说:“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还有什么婚约能比嫁给王爷更好,嗯?就算你家里有什么安排,也就此作罢。”
白依阑心里一凛,仍犹不死心:“但臣女还未及笄。怕是耽误了王爷。”
綏帝不以为然的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及笄之后再成婚便可。赐婚的旨意明日朕会命人送去白家。”
白依阑还想做最后的争扎,可是丽妃已经接话了:“白姑娘,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耀,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呀。想来定远侯也会为你开心的。皇上您说是不是呀?来,小六,站到白小姐身边去。看看,真是一对璧人呢。皇上您的眼光就是好。”
綏帝刚出现的发怒迹象,又让丽妃给劝了过去,觉得自己这鸳鸯谱点的般配,看着两人在一起满意的点点头。
白依阑知道丽妃话里有话,抬出定远侯威胁她。她暗暗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的理智回笼,不能连累家人,只能拜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