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珍听薛良玉说完在乾军里的见闻,心里也是发苦,直叹自己命不好。本以为生于豪门望族,身上还带着皇家血统,可以平安喜乐一辈子。结果,自己的父母都是没脾气的主,高贵的血统不仅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气,现在说不好倒要因此送命。
若是没有孩子,她觉得这辈子就这么死了也便罢了。可自己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心头肉,若是晋阳城一破,她和肖翦都是必死的结局,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福气能活下来。
薛怀珍又想到薛良玉反复提及的大司命。哪怕她赶了堂妹出营,堂妹都不恨她,反而话里话外对她不吝赞赏。
薛怀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司命,但她既然是替天行道,那是不是说明宇文家的气数真是要尽了?要不然,怎么乾军走到哪里,便能胜到哪里?既然乾军取胜是天意,是民心所向,那老爷这般硬抗着还占理么?
薛怀珍连续想了几个晚上,甚至连觉都睡不踏实,以至于有一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将沉睡的肖翦都吵醒了。肖翦见自己年轻貌美的小妻子有心事,耐心的哄她:“夫人,你有心事?不妨说给为夫听听?”
薛怀珍知道肖翦脾气虽暴,但对待自己向来温和,所以从不怕他。不过,此时她倒有些难张口。她只把身子向他怀里偎过去:“夫君,你说这晋阳城可守的住?”
肖翦猜到她的心事,但却不知自己是否该瞒她。他听说童兆早就把他的孩子让那个姓钱的女老板带出了晋阳城。他也不是没动过心,但他不能。这条路是他选的,作为并州军主心骨的他,他必须以身作则。肖翦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一点:“别多想了。快睡罢。”
薛怀珍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难眠。她怕吵到肖翦,只得软着身子一动不动,胡思乱想了小半宿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薛良玉又看到了薛怀珍眼底发黑,一看就知道没睡好的样子。薛怀珍现在最喜欢到薛良玉这里坐坐,也只有和旧日的姐妹聊聊天,才能略微定一定她日夜担忧的心。
薛良玉让翠环给薛怀珍倒了杯茶,只留了她一日在内室伺候。这几日薛怀珍才体会到让个哑巴做婢女的妙处来。她和薛良玉密谈的时候,既可以畅所欲言,又有个人在旁边端茶倒水服侍着,真是再方便不过。
薛怀珍率先开了口:“乾军那边,有没有提起过将来若是入了永华城要如何处置薛家?”
薛良玉摇摇头:“大司命从来没提过。但听说乾军只针对宇文一族,薛家只要不是死硬,应该能过的了这一关。”
薛怀珍松了口气:“那就好。母亲就我们三个孩子,大姐已经不在了,我若是也去了,希望小妹她能好好活下去。”
薛良玉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也别这么消极。若是二叔能也和公爹一般,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
薛怀珍愁眉不展:“你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觉得依照这形势,并州怕是难了,就是连永华城那边估计都是迟早的事。但老爷他…你大概也听过。要不然也不会…唉,他就是个不听劝的主儿。”
薛怀珍心里越想越悲凉,说到最后,沉重的恳求薛良玉:“好妹妹。你答应姐姐,若是晋阳城破,你能不能帮我把正儿带出去?薛家那边自不必说,若是可能,求你也帮我看顾一下母亲,不求别的,能保住她性命就是最好。”
薛良玉见薛怀珍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自己眼睛里同样染上红色:“我都答应你。但二姐,你别想不开。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我说过,大司命和乾军那边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二叔能换种想法,咱们一家人依旧团团圆圆的过日子不好么?”
薛怀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我尽量再和他说说罢。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他选择以死殉国,我也不愿独活!”
两姐妹絮叨了半天,等薛怀珍走了之后,薛良玉才捂脸失声痛哭起来。蓝荆安只得拿巾子轻轻给她拭着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等了好久,薛良玉终于平静下来。蓝荆安又给她打了热水洗脸,然后沾着残茶,在案上飞快的写了几个字。薛良玉才看过,蓝荆安拿粗布一抹,便什么痕迹都不见了。
事到如今,薛良玉已是没有退路了,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必须要先过完眼前这一关再说。
九月十五日,蓝荆安等人已经进入肖府足足半个月了。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和安排,蓝荆安把行动的日子放在了第二日的晚上。
都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九月十六果然是个圆月之夜。肖翦陪薛怀珍用毕晚饭,便和往常一样先去了前院书房处理事务。
而此时的蓝荆安却在肖翦走了之后,让薛良玉带着她去了薛怀珍的房里。
薛怀珍见堂妹出现在自己卧室,吓了一跳,赶紧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只留了红纱和薛妈妈在外面守门。薛怀珍有些嗔怪薛良玉:“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事喊我过去就好,老爷刚走,差一点就露馅了。”
薛良玉并没有出声,而跟在薛良玉身后的蓝荆安,则含笑着迈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看来肖夫人很怕让您的丈夫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薛怀珍的脸色都变了,指着蓝荆安,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蓝荆安微微一笑,就着她房间里的水,迅速洗去脸上的妆容。然后才神清气爽的再次站到薛怀珍面前,缓缓开口:“薛二小姐,好久不见。”
薛怀珍见哑婢开口说话,吓得不知所措,一时连喊人都忘了,只拿眼睛去看堂妹。却见龟缩在门口的薛良玉,半低着头,不发一言。
蓝荆安挡住了薛怀珍看向薛良玉的视线,直视着她,挑挑眉:“薛二小姐怕是忘了我们在翠微山庄的一面之缘了吧?我还一直没来的及好好谢过广信长公主当年为我插簪。这份恩情,今日就暂且先还你一半吧。”
薛怀珍的脸上已经是刷白一片,她再傻,也听出来眼前之人是谁了。她连咽了几下吐沫,强自镇定,说出话来却是抖音不断:“蓝,蓝,蓝荆安,你,你想干什么?”
蓝荆安并没接话,反而是一步一步向薛怀珍靠过去。她每往前一步,薛怀珍就后退一步,直到把薛怀珍逼坐到榻上,才止住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半倒在榻上的薛怀珍觉得蓝荆安刚才笑起来可怕,但她现在不笑,静静的盯着自己更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