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狡兄,我还有一事不明。”
“卡尼兄可是想问询风王之事?”
“正是,银狡兄果然好回路,一语道破。”
“抱歉,在下所能告知兄台的只有一句话,远离眼前的一切才是保命的唯一办法。知道得越多、参与得越多、收获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银狡是摆明了不想告诉自己任何关于风王的消息,再步步紧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周宇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接受银狡的建议,把秘密烂在肚子里,远走高飞任由他替自己报仇雪恨;另一条则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表面上嘻嘻哈哈接受提议,背地里继续抽丝剥茧、探寻真相。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回头他就真的会信守诺言吗?不见得吧,在无主之地最贵重的东西是信任,最便宜的东西也是信任。因为从几年来的经历看,信任是可以交易的。
“银狡兄,在下也有一个提议。我们不若探讨探讨如何?”
“噢?请讲!”
假银狡丝毫不以大都督的讨价还价为忤,反倒面露好奇神色。两个心知肚明又闪烁其词的人之间,永远都会隔着一层窗纱,谁也不会冒险撕破。
“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直到跟我一起进了坟墓。作为交换,报仇的事情交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刻意为之还是顺势而为,不过无关痛痒。顺便还要提醒银狡兄一句,动手要快,掰着手指头算算,他可是这块大陆上唯一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喽!”
大都督所言非虚,前日告知刁蚕的路径是错的,就算那小子顺藤摸瓜、按图索骥也到不了索拉西亚。因此,假银狡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第一件要务就是灭了老鱼。
“这个自然不用兄台惦记,在下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请继续!”
“我要额外追加一个条件。”
“卡尼兄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呢?”
“凭什么?就凭在下能扳倒厝灵和火王炽。”
站在一米外的假银狡一阵错愕,嘴唇微微张开嗫喏了几下,脸上的神色从难以相信到疑惑,最终停留在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卡尼兄,愚以为今日饮酒已是逾量。没想到,没想到你。。。”
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不得不把后背靠在墙上来保持住平衡。
“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我。。。你。。。”
假银狡指着周宇,手指抖的像饭店门口摆着的招财猫。大都督并不想打断他,毕竟在有些时候成人之美远远好过雪中送炭。也许,人家好久都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段子了,既如此,不若两臂交叉站在原地,微笑着陪他。
“卡尼兄,我真的佩服、佩服你。”
良久,眼前之人才从扶墙状态恢复,从口袋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角,继续两人的交谈。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吹牛的本事。”
“哦?那你可能更该佩服我另外一个本事。”
“另外的本事,是什么?”
周宇从口袋里掏出封魔球,把这个网球大小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这是什么?”
“银狡兄不若过来听听?”
假银狡把耳朵凑在封魔球上,刚开始只有呼呼的风声。突然,里面仿佛有什么鬼怪,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发出凄厉地声音,争先恐后地要钻进他的耳朵。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没把脑袋挪开,整个头都要炸裂开来,满脸痛不欲生的神色,眼睛里无论黑白眼仁,到处飘飞着神态各异的骷髅。
封魔球的魔性对无主之地之人才有效,对周宇一点作用都不起。要不是此前旃陀和藏多提示他远离魔球,他还不知道小小一个圆球竟然有夺人魂魄的作用,若是不小心让这东西近了身,轻则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好几天,重则进入深度昏迷和催眠状态。
眼看达到了预期目的,周宇手一抽,把魔球揣回胸前。留下眼神痴傻呆愣的塞拉站在原地,已是全白了的眼仁缓缓出现黑色,从芝麻粒大小逐渐放大,最后瞳孔归位。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想要跟着我做点儿什么吧?”
“你手里那个、那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这个叫封魔球。”
“封魔球?”
“对,封魔球是索拉西亚的镇国神器,只有那里人族的最高领袖才配持有。里面嘛,封的是精灵的魂魄,须得小心对待。一个不注意,是会死人的呦!”
周宇说的轻描淡写,听的塞拉却是长出满满一后背的白毛汗。这东西太邪性,刚才那种魂飞魄散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自己自诩心性笃定、果敢毅然,可在那小小魔球面前居然瞬间就丧失了意识,险些崩绝当场。
端的是一件可怕的法宝。
更可怕的是它后面那个持宝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不说过了吗?索拉西亚人族最高领袖才配持有,还不够清楚吗?”
周宇收起廉价的笑容,脸上镀上薄薄的一层冰霜。来到杜班西亚,一路上受制于带着薇娅,他忍气吞声、忍辱偷生,无非是为了走的更远一点。现如今,前方就是蝶城,自己跟伏蟒、碎鲎、奇蜂、刁蚕甚至老鱼和假银狡都已经打过照面,甚至还探寻出关于妮卡、帕里拾、忝儿、厝灵、安东尼、139的秘密。
是时候收一收手里的风筝线了。
“你、你是索拉西亚的人王?”
塞拉满脸的不可思议,刚刚曾经露出过的轻蔑之色一扫而光,再难在他脸上找到半分。
是啊,任谁都无法相信。一个脏兮兮的瘸子,如丧家犬一般躲躲藏藏之辈,居然是索拉西亚的人王?可他偏偏就必须得相信,因为人家手里拿的东西绝对不是玩具,就连杜班西亚大陆上赖以称雄的天赐套装都未必能够匹敌。
“可以这么说吧,人王还是仁王,得看行动。”
“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到杜班西亚来?”
“我、我来找一个人喽!”
“你要找谁?”
“我要找一个朋友的女儿,她大概这么、这么高,人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双眼皮儿、高鼻梁,总是喜欢嘟着嘴,嘴里还叼着一根小棍儿。”
“你、你。。。”
塞拉一个趔趄,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靠在墙上,第一次是笑抽所致。
“难道这个女孩儿,塞拉兄见过?”
周宇决定不再打哑谜了,银狡定是被你们杀死了,然后鸠占鹊巢了。一个死人,自己还称呼他的名字作甚?不是掩耳盗铃就是助纣为虐。
“你说的、说的分明是她!”
这个她子一出口,周宇确信之前塞拉口中的那个她跟刁蚕对自己讲过的那个她是同一个人,就此也就印证了塞拉谋划的“大事件”跟妮卡有关。
“什么他、她、它的,那些我不在意。我只负责把人找到,所有挡在我寻人之路上的绊脚石我都会踢开。塞拉兄,你不会那么不识相吧?”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两人好像换了一个位置。原本盛气凌人的塞拉如今却如同得了失心疯,而刚刚装傻充愣的周宇现在却面露杀机。
“塞拉不想与卡尼兄为敌。”
塞拉并非常人,短暂地失性后迅速调整好心态,他把双掌交叉搓了搓,捂在自己嘴上。微微沉思着,眉宇间凝神之气显现,竟能顷刻间便扫尽阴霾,以奕奕之色示人。
“塞拉兄果然是人杰鬼雄,看来在下没有挑错合作伙伴。怎么样,现在本人有资格跟你谈谈生意了吧?”
“卡尼兄请讲,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王宫出来已是夜深人静时分,连宫门守卫都削减到四名,可见整个狸城都进入了梦乡。
大都督裹了裹衣领,在街角处脱下马甲和帽子弃置一边,两只手在嘴前哈了口气,辨别着落脚点是在前方还是脑后。虽然没有刺骨寒风,但少了取暖的火盆,脊背上涌出来的凉意还是催促着稀稀拉拉的那些蝼蛄们赶紧回巢,莫得路上继续流浪,小心冻死街头。
与安东尼不同,塞拉对周宇的认可度还是较高的。毕竟二人在风轮上的初次见面,均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先入为主的影响根深蒂固,撮合了这门生意。
塞拉起初有些高高在上,完全是因为地位上的差异,他没有必要跟一个叫花子讨价还价,只需要下命令就好。可当大都督展示了自己索拉人王的地位和身份后,塞拉自觉这笔买卖是自己高攀了。
虽然直到大都督离开之时,他依旧认为扳倒厝灵和火王炽不过是一个口号而已,江山美人多罹难,梦醒时分几人还,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的无非是搏佳人一笑。现如今,有人来加磅,难道还是坏事吗?
只不过原来是他一个人在刀尖上独舞,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共舞。尽管不能排除战友最后会变成情敌的可能,至少在走到天音城之前,两人可以亲密无间、道义相扶。所谓的无间道,也许有这层含义吧。
不过,只有周宇自己最清楚,他跟妮卡之间是不可能的,犹如与萨曼达一样。风雨飘摇的时代最不可靠也是最危险的就是爱情,在没有绝对实力控场之前,他所能做的就是与所有自己爱的人或者爱自己的人保持距离。
盛世爱恋,乱世孤帆。
“薇娅,醒一醒。”
“哦,卡尼你回来了?”
“走,我们出发?”
“出发,去哪里啊?”
“蝶城!”
去往蝶城的路上,周宇还在反复离别前塞拉对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眼下的杜班西亚,如同在烈火上炙烤着的一块肉排,无数人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而真正的赢家只有一个,也许就是肉排下的那团火。”
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周宇没问,塞拉也没解释。两人皆是心照不宣,既然打定主意要做,自己又确定不是烤肉的火炉,那就只好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吃到肉。
二人的约定只有一点实际内容:再相见,是友非敌。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终于到了蝶城。
蝶城,比周宇想象中还要繁华、还要威武,单看高耸入墨的城楼和穿梭如织的蝼蚁们,就算把狸城、蜿城和狈城加在一起,也不及她十分之一二。
不愧是南部第一城,通往中央通道的要塞之城。
周宇三人走在蝶城的街道上,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光明在这里成了最不吝啬的商品,任哪一家哪一户都不怕你取了去,莫名地不给银钱。火,在这里被运用到了极致,单说照明的物事就有上百种之多。有普通的火炉、火盆、火把,吊起来的灯笼、摆在桌上的红烛、从建筑物一角拉到另一角的火花和街头巷尾能人异士们口里喷的、手上抛的、头上顶的、脚下踩的、身上绕的。
这才应该是实至名归的不夜城。修好电力系统的狈城相比较而言,只能算是来了电的家属区。
“卡尼,好热闹耶!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周宇拗不过她,被强拉着去看歌舞表演。
小孩子喜欢的热闹,在大都督看来无非是一些糊弄人的把戏,所谓的各种表演没有什么真材实料,完全是靠障眼法或者身上涂抹某些绝缘的液体、粉末得以实现。三步一摊、五步一店的饮食一条街上,贩卖的大部分是一些煎炒烹炸了的蛇虫鼠蚁,想来真正的好食材早已被五族和来自天音城的大买家们包了圆。
普通老百姓想吃些干净的食物,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再说,就算摆在柜台上琳琅满目的全是美食,试问又有几人吃得起、吃得下呢?毕竟,对于蝼蛄来说最难的就是挣钱的道道儿。对于当官的和做生意的人来说,最不缺的也是这个。只要官大人愿意寻租,自然会有购买权力的人找上门来,这是最原始的撮合平台,P2P的鼻祖。
看骑在139身上的薇娅玩累了,周宇带着她去往蝶城第二壮观的地方——王宫门口。第一壮美之处责无旁贷,就是通往中央通道的巨型合金之门,人们把它叫做鼋门。
鼋门打开之时,因其形状像两只乌龟对向而立。而其闭合之时又像一只乌龟负重背着另一只,故而得名。鼋门之上,不知是在天地大战时遭受到了巨大冲击还是时间久远,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总之,两扇巨门上大小龟裂无数,远远望去就像打碎了又拼接粘贴好的青花盘龙纹天球瓶。
“站住,来者何人?”
“哦,在下想寻个主事之人。”
“滚滚滚,一个叫花子寻什么主事的?小心老子一会儿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
蝶城王宫门前的卫兵与其他地方的一样,一如既往地野蛮粗暴。不过,这种常态化的丑恶嘴脸大都督早已见怪不怪。比武警凶的是保安、比保安凶的是辅警、比辅警凶的是城管。若是凶出了事情,自然有统一口径来解释:此人乃是临时工,俺们这些有编制的人不知情的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