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巨剑刺入我的眉心,我闭上眼睛时,我就发现自己其实是睁开了眼睛,醒了。四下一看,我依然躺在床上,床依然在圣山的洞口平台上,侍从七号依然站立在床边,福米尔依然在坡边坐着。
我在七号的帮助下起了身,顺便真实地感受了一番长头发的人起床时真的是麻烦到令人狂躁,顿时起了剪头发的想法,可是这是突然长出来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味,是否神仙们的一些提示,却又不敢妄动了。
天已大亮,看高度刚天亮不久,却是可惜没有再看到日出。然后我转头,很惊讶地看见福米尔赤luo着上身,那里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新伤口,未完全干结的红色鲜血与他绿色的肌肤相衬着显得尤其恐怖。而他就这么漫不经心用酒洗涤着手上的短剑,偶尔也喝一口,一脸醉熏。那恐怖的伤口就任一个侍从熟练地上药和包扎。
这是什么情况?如今还有什么人居然可以把福米尔伤成这样?总不是自裁吧?
见我惊讶地看他,醉态可掬看起来尤其汉子的福米尔给了我一个经典傻笑,道了一声早安:“您睡得很好,看着都令人开心。哦,你别担心,我这伤要不了命的。”然后他指了一个方向说,“凌晨时候圣骑士奥菲大人不要脸地跑来欺负我这个弱小子,也不看凌晨是最适合我战斗的时间,结果一个大意被我给宰了,就陨落在那边。”
什么?圣骑士奥菲?我赶紧顺着他的手指看,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半身铠的褐发黄种男子,盘腿坐在洞口边的一处岩壁之下,膝上横摆着一把巨大的剑,身前一匹枣红色瘦马,面向他匍匐着。看他安静沉稳的造型,说他在悟剑谁都会信,如果不看他额头的那个窟窿,以及窟窿里流出的一带凄清的血痕,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经陨落。
我再三确认,眉眼口鼻,俊朗非凡,胸口有圣骑士那繁复到耀眼的阶徽,膝上那把大得离谱的双手巨剑应该是他赖以成名的“彼岸”。那匹瘦马,可以清晰看见脊背上一点红紫相间的条纹,这不是普通的战马,是魔兽“崖马兽”,背上的条纹几多,就有多少阶的实力。这种魔兽,因为超强的地形适应能力、奔跑速度和平原冲击力,以及传说中“六颗胆六十年”的增寿传言,已经几乎被捕猎灭绝,或许还有族群躲在哪里休养生息。现世仍然活跃的,只有圣骑士奥菲的坐骑,已经成长为六阶魔兽的“阿密特”。我数了数瘦马背上的条纹,再次确认了,的确是圣骑士奥菲,大陆上闻名遐迩的强者,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多少少年的远大偶像。据说深山里瞎眼的老妪都可以描述他的英伟相貌和武者英姿。不久前我还意淫着赤子先生迟早会把魔力模拟成斗气和他近战打一架,他就跑来了,而且,还不知怎么的就死翘翘了。
这什么啊!福米尔是什么情况!对上圣骑士,他不能伤成这样!而应该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啊!圣骑士啊!可以单人屠灭六阶巨龙的圣骑士啊!防御超强让神魔兴叹的圣骑士啊!技艺惊艳伤害惊人几乎让精灵和云游诗人都词乏的圣骑士啊!我打了个盹做了个梦的功夫,你就说近在我身边一个圣骑士陨落了!被一个大刺客给干掉了!你说什么啊!
这什么啊!
我四下看,发现七号看福米尔的眼神已经变了,那叫一个沉寂无比之中几乎无法压抑的炽热和爱慕,帮着包扎的侍从专业的手脚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尽量平静的眼神中也是无法压抑的敬仰。我败了,不得不承认自己沉迷好梦的时候,身边的确发生了惊天大事,一位在大陆武力巅峰的圣骑士陨落了,就陨落在一个已经极其闻名的刺客手中,一击必杀,我知道,肯定是一击必杀。一位圣骑士的超强输出和一位大刺客的致命攻击相遇,只能在一瞬间分出胜负,不容许其他任何人参与,哪怕是赤子先生到了,甚至再充分准备,也无法在两人的互博之中插手进去。可是时间的长短根本不算什么,没有人有丝毫办法阻止这位圣骑士的陨落,也没有办法阻止他成为这位大刺客光荣事迹中最神奇的一笔。
福米尔才四十多岁吧?这位圣骑士,纳里索奥菲密亚·A·帕里帕克·洛华大人,成名的日子都有这么久了。我再看了一眼尸体,多么尊崇的一个人,可是陨落在一个没有姓氏和贵族血统等级编号的混混手里,这简直可以列入大陆,甚至海内外所有惊奇榜的前十之中。
关键是,尼玛!这什么啊!我近在现场,却什么都没看到啊!简直贪睡得令人发指!后人和史学家们肯定要把我比作最没有眼福的人和最可恶的人!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惊讶一点?敬仰一点?痛哭一场?鞭尸一遍?该做什么啊!你们这么突然,让我很难做啊!
似乎看出了我的郁闷,福米尔捧着酒壶笑得直咳酒和血,把他旁边的侍从急得直冒汗。福米尔摆摆手推开不自觉靠近了些的侍从,眼睛却看着我说:“您别这表情,说真的我杀他杀得极其侥幸,而且当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除了能夜视的我们,视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就算您醒着,也和当时也在场的七号一样两眼抹黑的。您啊别郁闷,最多我发挥我的文学才华给您说说当时的情景,就是我这水平,可能说不好哦。”
看他调皮地对我眨眼,我不知道他这难得的放松和调皮是不是击杀大陆超级强者的兴奋使然,剥去了他日常那层沉重得让人看不见他本人的表皮。
什么人就做什么事啊,是这个道理,看着在黎明前决战的这两位,我知晓一个是轻视而来,一个是全力战斗,一个是心有旁骛,想求地盘的一点资源而用,一个是心无旁骛,只求我尼玛敢欺负我一只弱鸡我不要一身鸡肉也要你摔下马来纳命来填!
而且,这只弱鸡,有他在刺杀技艺和心态上巅峰的实力,是任何人都不可轻视的。
这样设身处地幽你一默地想了一转,心中的不甘稍去。侍从七号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从床边拿起还在小火加热着的铁盆,操起热毛巾给我擦脸,直擦得她一脸苦相。我也从圣骑士陨落的震撼之中,回想起了昨晚的梦给我的震撼。可以说,光云一般的“法亚”给我的震撼比圣骑士陨落更甚,要知道,能够甚至擅长具象化的生物,已经具有仅在神之下的尊荣,哪怕是人间武力巅峰的圣骑士都无法比拟!要知道,只要这个生物可以想象出具体细节,那它就可以具象化一个超强的幻象!这个幻象可以让圣骑士都束手无策甚至被完虐!这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发生在“我”都记不清的久远年代前,一场浩劫般的“天物”降临。也是那一次的浩劫,和那次神迹,让这个世界所有智慧生物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这样的生物,真的是“我”的宠物?我又没办法控制地怀疑和犹豫了起来,毕竟,这团光云从始至终都没有应答我,一切可以说都是我的猜测,包括,它是什么?它真的就是“法亚”?如果不是,它是什么?有什么目的?如果是,那么“我”的过去就太神秘了,拥有这样的生物,“我”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生物,赤子先生,他知道吗?
“哈哈哈,福米尔,你实在太令我惊叹了!你可知道你创造了刺客的历史!”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赤子先生带着传送的魔法波动,突然出现在了场间。七号明显如释重负地放下毛巾恭敬施礼,我和另一个侍从也赶紧跟上,只有福米尔嘴咧得更宽地傻笑着,眼睛都眯缝了,显得十分混混和自满。
赤子先生还穿着睡衣,看来是听到汇报就马上赶过来了。他走近福米尔看了看伤势,点点头说:“可以想象你们两位巅峰武者战斗的惊险程度,没有赶上,我非常遗憾,也对你表示抱歉,虽然我就算在场,可能也帮不了你什么。”顿了顿,他呵呵笑道,“还有,虽然我配的这药酒很适合你的体质,但毕竟是酒,就不要再多饮了。”
然后他又看向我说:“您当时居然在现场,实在是又惊险又刺激。可能看不清两位武者的战斗,但是能感受到氛围也是极好的。而且,您居然没有受到波及,实在太好了。”
我这才回过味来,对啊,我近在现场居然没有受到波及,就算两人瞬间的交手,时间短暂,剧烈的对拼余波也没理由不会伤到我,哪怕只是惊醒我。我低下头不知作何想,没有向赤子先生解释自己当时仍在睡梦,却不想侍从七号和福米尔也没有向赤子先生说起这个的意思。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赤子先生已经走向了圣骑士的尸体。想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如果被深扒开来,天知道是不是比天穿了还大的大事,我心虚,又有些庆幸,于是就没有再说。
我下到地来,赤子先生在这总不好一直赖在床上,看了眼洞口里又走出几个侍从开始拆床。我向一脸醉醺醺又灌了口酒的福米尔点头致意,然后跟上赤子先生,尽自己的责,也许他需要我的帮助,就像处理恶龙史默勒的尸体一样,虽然我想人类的尸体对赤子先生是没有用的,不过那头瘦马呢?赤子先生相信传言不?睿智如他不会如此吧?
赤子先生先我一步走到了那边,站定之后,整理仪容,对着尸体恭敬施了一个贤能大士互敬的大礼。旁边的瘦马头慢慢抬了起来,对着赤子先生恭敬点头回礼,又孺慕地最后看了一眼圣骑士,仰头发出一声令闻者痛彻心扉直欲落泪的嘶鸣,七窍喷血而死。似有灵犀,似有所知,可能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圣骑士脑袋马上垂了下来,盘腿也散了。看来,无论多强的人,依然会死去。到底是强者,死后也需要强者和战友的抚慰,才肯离去。
赤子先生叹了一口长气,说了句“痴儿痴儿”,我不知道他的所指,只是看他俯身,然后手脚有些吃力地抬起了圣骑士膝上的大剑,立了起来。
我只看了一眼,心中又不由得一震。
这不是把我刺醒了的,那一把巨型光剑吗?
这又是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