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风向,觉得自己的气味还是可以干扰到洛洛小姑娘的,于是我再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我左手边,示意她坐。她再次四下张望了眼,抱着大书的样子活像一个抱着抱枕穿着睡衣讨要故事的小家伙,虽然她穿着整洁的白纱裙款式的学服。我笑容更加自然下来,也许是因为这样,也可能是因为她破罐破摔了,我看着她捏了捏拳头,似乎给自己暗暗打气,然后绕着我走了半圈,扒拉了下学服的下摆,在我指示的地方坐了,那本大书就放在膝盖上,下巴放在书上,侧着身子,也不敢直看我,只是斜着眼睛偷瞧,却不知这样子更加可爱。
我差点就想为她犯罪了。小姑娘啊,如果你真是纯洁可爱的羊羔,离了这个赤子先生庇护的所在,你会被世俗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但愿你不是。
我琢磨了一下,记得她是来自南方,于是我试探着用艾摩国的语言问候了一句,看她小迷糊的样子,没好意思继续,也许记忆中的这种语言早已随历史的更替或国家的兴替而失落掉了,毕竟连我都记不清这种语言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了,拿来套近乎,有点像显摆,倒和谢尔顿如出一辙了。
于是我用带着南方口音的通用语问道:“这样说,能听懂冇?”
小姑娘一愣,捂嘴偷笑起来,也许见我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我做出的是莫名其妙的表情的话,她摇摇头,貌似斟酌了下对我的称呼:“慈善的院长先生,洛洛虽然是南方人,但是在这里呆的时间更长,您可以自然与我对话,不必特意转变口音。”
然后她的脸色闪过一丝尴尬,也许是醒悟过来自己刚才与我之间的“不自然”倒多是她的原因,所以她没等我继续说什么,就回问我一句:“院长先生,您几岁了?我认识的最老的导师,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知道从进了学院开始,您就在这里了,有句不敬重的话,是这样说的——又老又硬黑炭头,是随意使唤又不好使唤的副助手。这句话真的是说您的吗?虽然很失礼,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只有赤子先生和谢尔顿先生能使唤您,您真的是传说中死不去的黑炭头吗?真的可以随意使唤却又不好使唤吗?”
我眉头一挑,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还是谢尔顿先生那一类人,说话虽然好像很礼貌,但是真算是老不客气了。
嗯,黑炭头吗?这句话我当然是有记忆的,在地底开挖的时候,人力渐多,也越来越不好管理,当时谁都可以使唤“我”,当然都看不起“我”,而“我”,当然也介意过。不过现在在我记忆里,黑炭头在某个时候,好像还是比喻某个额有弯月的清官的,这样想,倒也不必介意了。
我嗬嗬怪笑着,说道:“说的是我,我是一个老不死的,不过不是碳元素生物,我也是人类,只是老了,老得只记得自己活了600多年了,卖相自然是比不得任何普通人的。你不必害怕我变成黑炭弄脏你的白裙,另外,我的确是一个助手,嗯,如果分摘一些材料也算是助手的话,什么?我做这个多少年了?从赤子先生圈定地盘的时候,也许更前一些,我就开始辅助他了。对,谢尔顿先生是后来的,嗯,他当然比我更能辅助赤子先生。在之前?之前啊,我可能白活了五百多年吧,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你们艾摩国的语言,就是那时候学的。什么?你不是艾摩国的?南边不只有一个艾摩国吗?艾摩国覆灭了?现在是什么国家当政?罗汉果?哦,是洛汗国?而且它还只是南边最大的国家?统一不了南边,还霸占了我印象中的艾摩国,名字又这么拗口,我是不会再学他们的语言的。嗯?你问我的成就?小姑娘,你不能奢望我一个法师学徒有什么成就,是的,你一个六级魔法师当然看得很清楚,我只是一个法师学徒,当然,如果活得够久也算是成就的话,我估计也没几个人类有我这么高的荣誉了。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活得久?”
“不要!活得久要变成这样你这么丑的话,我宁愿死!”
我现在不算丑了好不好!只能算脏!起码水平线以上了好不好!你们这些女孩子看脸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差点含怒对她犯罪了,气得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了一句:好吧,小姑娘真够直接,好好糟蹋一下,以后肯定会是“谢尔顿小姐”。
转眼又被自己的小幽默逗乐了的我嗬嗬怪笑道:“也好也好,我还真不太记得自己怎么活得那么久的,也许是吃了什么消耗了我一生所有福禄的灵丹妙药或者仙果吧,痴长我年岁而已。就算我现在想得起来那是什么,也不要给你们知道为好,虚耗去你们的福禄和潜力,不好,不好。”
看洛洛嘟着嘴望着坡下,对我的话题有些无聊,却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我接着问道:“你刚才是问谢尔顿先生什么?为什么不开心?说来我听听,也许我知道呢。”
她斜了我一眼说:“连谢尔顿先生都不知道的火系元素精灵暗化方程式,你知道?”
哦,原来她也以为谢尔顿先生逞能是第一的啊,看不透本质,看来眼光即便不是一般人水平也高不了多少。可是她还是在人前保持了对谢尔顿先生的尊敬,卖萌装可怜一样不落,倒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子。也许是我看起来如此无足轻重没有威严,和她此时的郁闷,让她没有遮掩自己的本性。我笑一笑,无所谓她的一切,只是淡淡说道:“我也许是不知道的,但是赤子先生肯定知道,我晚上找机会,让他给解释一下,之后转告给你,我想我还是办得到的。”
“真的吗?”小姑娘脸色顿时好了不少,那叫一个月霁云消,前半身不自觉地向我倾了过来,露出了她颈下的一片雪白,以及怀中大书的书名——《理想化元素理论》。
我两样都瞄了一眼,点点头,尽量和气地说道:“叫洛洛的小姑娘,至高神会派下智慧神指引你的。”看她站起来不断向我致谢,我挥手示意她先走。看着她不失礼仪地再次向我和奥菲施礼,然后像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回去了坡下,我咧嘴,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小姑娘没有注意到,我说的,是我“也许”不知道。
理想化元素,是很虚很理论的一套东西,所以一本大书,也只能讲述一些理论、概念和猜测,一些具体的方程式和数据,是不会载入的。我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没人看见,于是我手指一捻,指尖好似爆了一点火星一般,无声地蹦出了一粒小小的光点,绕着我的手指散步似的转悠着,只不过好似被我传染得,身上有些黑乎乎的——正是元素精灵。
我叹了口气,理想化和理想都是太遥远的东西,却很多人愿意为她舍生赴死,也不知道算好算坏。
我转眼抛开这些杂念,收起被我感染的元素精灵,仔细想了一下,既然这个洛洛能让她的导师赠予这本书,其中可能有她身世的原因在,不过也算是得到了学院的认可,再征得赤子先生同意,把一些具体的东西教给她,也未为不可。
于是我从怀里拿出墨水,扯开袖子在地上铺好,用手指沾了些墨,提起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写道:“赤子先生,洛洛作为神的选民,有些过于活跃,过于喜欢也擅长在活跃的表象中隐藏自己,而且她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很难引人注目的谢尔顿先生身上,我觉得,需要您对她进行一定的关注。另外,她求一个火系元素精灵暗化方程式,可否给她?”
写完之后,我用手掌拍了拍字面,随着拍击,字体慢慢消失了起来。我知道,这时候赤子先生就会感到到魔法波动,如果他没有在举着双手让侍从上爽身粉,他就会让这些文字转移到他的袖子上。这墨水可真是高级货,有效范围几乎覆盖全球,咳咳,起码是三个大陆都没问题啦,不然队长级别的人物有一些紧急事务还要用魔法乌鸦的话,虽然魔法乌鸦一小时飞行个万里轻轻松松,但还是得有应急的东西,队长级别以上人手一支必备的,正是这一种魔法药水,只需要物理书写和拍击就可以实现信息传递,不需要一点魔力或斗气,而且还会自动附带上个人的气息,不会因为墨水被盗字体被模仿而导致什么后果。由布妮监督生产,福米尔负责分发。不是当时顺便死皮赖脸地求了刚好路过冤枉挨了三刀的福米尔半天,我还弄不到这药水呢。你也别说赤子先生离我直线距离最多3000米,先不说我会不会召唤魔法乌鸦,作为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一个对如此方便又贵重的物品十分稀罕好奇的年轻人,我新鲜热乎地实验一番怎么不行?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吧?
说得我自己都牙疼,我是有些破罐破摔开始没脸没皮了啊。
袖子上突然一阵发热,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赤子先生的个人气息——狐臭味……我知道赤子先生已经看见我的文字,并答复了我,我赶紧揪开袖子,看了一眼——
“您的思路很清晰,说法也有理有据。但洛洛不但是神选,而且还是南国的公主,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至于那个方程式,分属理想化元素理论吧?理应由您全权做主。”
赤子先生的是魔法文字,没有用墨水而是直接以魔力映照过来,不排除离得不远的优势,但依然显示了一番他的魔法修为。另外,撇除个人气息,他在书法上也有很高造诣,把一样点横竖撇捺的中国元素却构造不一致的通用语写出了中国书法的文韵,实在令人不得不服。还有,他一针见血的眼力——南国的公主?我知道,赤子先生是笑看国家兴替的人物,南国自然是南方的国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刚知道的那个罗汉国的公主,不过看洛洛一脸不假颜色,应该是其他小国的,也可能,是艾摩国的末代公主——怪我,说起艾摩国的时候没有注意洛洛的表情——赤子先生一针见血的讲解,让我自以为是的臆测一秒成泡影,我好不容易以为可以好好装一次,他却一把把我拉到醉打金枝金枝玉叶公主刁蛮蛮不讲理公主傲娇不要这样咦好讨厌这个方向——我发呆,本来挺严肃的情况汇报,我一秒就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老不修,偷看人家胸部还要诋毁人家,不要脸!”
居然是普罗老货的魔法传音?我顿时怒不可遏,这老货刚才肯定在天文台里用望远镜看这边,看得好像还津津有味不嫌事大,糗事可能都让他看了个遍了,关键是看完了还用魔法传音来磕碜我,还用的是更高级的九级魔法“定向魔法传音”,与七级“传音术”相比除了声音没有那么回荡和空泛,还是单对单的定向魔法——有必要这么显摆到你太岁老子我头上吗?我就手舞足蹈大吼大叫地勾引人家小姑娘小神民小公主怎么了?老货这样看热闹鼓掌,还有没有天理了,那些演员演了一部烂戏开幕式还得给点面子呢!
没等我发作,旁边突然伸来一根绿油油的手指抹了抹我的袖子说:“您的智慧简直如渊如狱,看人很准,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白费我无辜为您挡了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