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睡个回笼觉,那个不成器的庶女又来了。还就是那几句话,阮希文不是东西,文氏不要脸,这啊那啊的车轱辘话来回说。安老太君心说:这阮希文不是东西,我一早就告诉你了啊,你不听,非要嫁。现在还要来烦我,说来说去,都是你那个死去的爹留下的孽债。
可就算自己是老封君,是嫡母,这些话是实话,也不能这样说。
安老太君是好话说尽,耐着性子忍着嗓子疼好不容易哄走了这个女儿,赶紧回屋准备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正躺着舒服,就听到门口又闹起来了。
安老太君问“谁在伺候啊?”
“老夫人,是碧桃。”碧桃上前,就着安老太君伸出来的手,把老太君扶了起来。“听着像是姑奶奶来了,兴许是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不是月姌就是月娥。”说到这里,安老太君更是不太痛快。这个安妍,这次来居然说什么月姌也大了。
月姌大了,她才知道么?满京城有几个二十的女儿还没定亲的?
都是安妍心大,谁都看不上。她自己吃了婚事上的亏,看哪个人都不是可托付的。这天底下哪有完美的人?就连当今圣上都是个打小没了爹的可怜孩子。可安妍不听啊,这丫头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又犟又拧,你越拦她越干。
这次居然看上了顾锋,顾锋也是阮家能肖想的?顾家是什么人家?世袭罔替的一等公,满大祐就这么一家,顾锋又是长子,能娶一个商户女?做妾都嫌沾了那铜臭。
人贵自知啊,老祖宗留下的话啥时候琢磨都那么有理。
不过顾锋这孩子,还真是个好孩子,家世、人品、模样、样样都是好的。安老太君的确是看上了。给自己的庶孙女英儿。
只是这御前得脸的人,婚事只怕父母都不能做主。英儿虽说才十四,现在开始相看也正好。只是侯府庶女嫁给安国公府的长公子,安家原本可真没这么大心思。可一来有銛儿这层关系在,二来,这话不好听,可圣上赐婚之后,顾锋成了庶长子,难免尴尬。要是娶了英儿也好,庶配庶,成亲就分府,不会惹嫡母不待见。再者说来,銛儿这孩子是好的,想来顾大公子也是个人品贵重的。就算是舍得一张老脸,能让英儿有个好归宿也好。
“让她进来吧。”安老太君话音没落,安妍一下子就扑了进来。老太太吓得往床里面躲了一下,才看清来人。“妍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安妍这边刚开始哭,安韶华跟顾銛也来了。
青梅见到这俩人一起过来,倒是舒了一口气。她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久了,自然是知道老太君有多喜欢顾公子的。可惜三少爷心思却不在顾公子身上,顾公子那么……那么厉害的人,武功好,出身又高,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还会唱戏的,可惜了。可惜这两个人彼此看不上眼。如今两人同进同出,别说老太君,她们这些下人看着都高兴。
顾銛刚进门,青梅就闻到了药味。正想问一下,结果被顾銛打断了。
听到内室里姑母哭哭啼啼,顾銛看向青梅,朝里面努了努嘴问“多久了?”
青梅眼珠子一转就猜了个大概,赶紧给安韶华跟顾銛看座倒茶,只说姑奶奶来了,她还没来得及跟进来伺候,就看到三少爷跟顾公子过来了。
“顾公子?”安妍正扶着安老太君出来“母亲,您听,这都成亲三四年了,怎么还不改称呼?顾公子,我倒要看看他姓顾的在我们安家逞什么威风!”
安妍上来就高声叫,安老太君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个庶女,早先觉得只是见识短浅些,兴许算不得伶俐,但起码还算个稳妥人。加上这个家世,嫁给那个阮希文真是下嫁了。可她自打成婚,就显出凉薄来,不是为了阮家要好处,从不踏足侯府。如今看她这些日子的言谈举止,真是没一点大户人家的气度了。
“好了!”安老太君斜靠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碧桃赶忙拿过一个事事如意的扶额来给老太君戴上。安老太君微眯着眼睛,没好气地打断了安妍喋喋不休的抱怨。“銛儿这个顾公子,是我吩咐他们这样叫的。你换个事儿说吧!”
安妍噎了一下,一转头正好看到月姌、月娥姐妹俩,想了一下便说“母亲,你给月娥做做主。”安妍说着,把月娥推了一把。
“外祖母,”月娥走过去给老太君捶腿,盈盈地看了安韶华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老太君看了一眼,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可这也没有当祖母的插手到孙儿房里事的呀。正为难着,青梅倒茶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安老太君看了顾銛一眼,转而问安韶华“这一股子药酒的味儿,是怎么回事?华儿,前些日子你办案子去伤着了?”
“祖母,没有,我好着呢。是顾銛,他原本身上旧伤多,今儿这种天气就少不得都回来找一遭疼。”说着,拿出了一罐药酒“这是我跟太医院要来的药酒,这坛子是泡来祛湿寒,专治人上了年纪阴天下雨身上不爽利的,泡了一个多月了,还得十二天方能用。”
安老太君喜笑颜开,抬手糖青梅过来接了药酒。“你还惦记着我。”
“孙儿哪能不惦记着祖母啊。昨日夜里湿冷,也不知道祖母睡好了没有。”
安老太君斜眼瞟了安妍一眼“哪儿能睡好啊,人年纪大了,千般谨慎万般小心地好生将养着,还一身的病呢。”
安妍似乎听出来母亲不高兴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呢,看着月姌,心里更是着急。
这永安京里的适龄的公子们,她筛过了一遍又一遍,也就安国公家的长子顾锋跟沈相的嫡孙沈翎这两个还算不错。只是那个沈翎据说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早已说亲,只等表妹及笄。而那个顾锋么,听说长得十分好看,只怕是又一个阮希文。
可是前些日子,顾锋来流光院住着,安妍听说了消息就派人来探了虚实。据来回话的婆子说,无怪乎满京城的人都叫他顾锋“凤蝶公子”,当真是长得,比那月亮要多上三分灵气,比那花儿多了几分风骨。在这流光院里养着,只有二皇子府的几个內侍伺候着,妾室、通房一概没有。安妍多少放下些心来,这顾锋也算是个好的。
饶是如此,她也没太想上赶着说什么。一来呢,她吃这个遇人不淑的苦头太惨痛了,别人说的她并不信的,将来免不了一番试探。就像那铁弓缘里,匡忠还需得拉开铁弓才能与秀英结良缘呢。二来呢,这种事还是要男方提出来比较好。
不过啊,这人还得自己先看了才行。
只是这顾锋如今是庶子。想起来还不止庶子这一个毛病,唉,没个官职,将来也承袭不了爵位,真要是嫁过去了,多少还是委屈了月姌。不急。
反正顾銛在安府,到时候说一声总是可以的。毕竟顾老公爷在北疆,有什么事情总是鞭长莫及的,在京里没人比顾銛跟顾锋更亲近的了,到时候让再哥哥跟皇上提一声,也来个赐婚,那就风光了。
不过,如今这正是近水楼台的机会,安妍多少还是有些打算的。起码要让月姌先见一眼顾锋。顺带着让母亲参详一下,这个顾锋是不是个好的。
安老太君眼光何其毒辣,安妍这点小心思安老太君一眼就看穿了。当下冷哼一声。
人家顾大公子来流光院养伤,安老太君是知道的,为着侯府跟安国公府的交情,当天老太君还亲自去探望过。
于是安老太君就准备先探探顾銛的口风。今日正好人全,自己把话撂在这儿,妍儿要是有脑子,就不要开口让那她那商户女儿攀人家顾家公子。
“銛儿,”安老太君心思电转,话也说的周全。“你这伤可都是当年在战场上留的?”
“是的,祖母。都是旧伤了。”顾銛说着,自己也笑了“那时候年纪小,莽撞轻狂。”
看着顾銛要忆起不好的事了,安韶华赶紧截住话头。“是啊,咱们想着两军对垒,都是一身铠甲,先叫板再击鼓的,其实不是,阴损着呢。”
“你又要说胡日图?”顾銛笑得很无奈。
“不是,知道你不耐烦听他。”说着握住了顾銛的手,把手展开来给祖母看。“祖母你看,这手,看到了么,”说着拿食指跟拇指在那个伤疤上比划,“这么宽的匕首,对穿。”说完把顾銛的手放到手里继续按摩。“他这手啊,就是早年间西蛮的奸细进了咱大祐的军营,想要烧咱的粮草。祖母你想啊,都说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
安韶华可不只是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跟是说得好书。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儿,他愣是讲得紧张生动、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听得老祖母一阵阵心惊胆战的,拉着顾銛的手直说我的心肝。一屋子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一折子戏讲完,连祖母都忘记了准备要说什么。
祖母听完,又露出些许疲态。安韶华赶紧带着顾銛起身告辞。
月姌急了,在挡着的地方揪了一下安妍的衣裳,安妍这才反应过来。
“华儿”
“妍儿,伺候我睡觉吧。”安老太君说完就起身回里屋,不能让妍儿说出那样没轻重的话,不然连英儿的事儿都不好说了。
安妍左右踟蹰了一下,说“华儿,让月姌跟月娥待几天陪陪她,好么?”
安老太君回头,目光犀利。
可惜安韶华并没有看向祖母,他笑着应了,原就不是什么大事。
顾銛看到祖母的表情,略一愣怔,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没能参悟,心下焦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