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銛拿走了东西,又警告了一番,再三确认没有顾锋留下的东西了,这才离开。临走又吓唬了对方几句。这个商队的人太过奸猾,不得不防。
考虑了一下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事情,顾銛亲手把那个孩子绑在秦钟胸前,让秦钟带着孩子赶紧回永安京。秦钟策马刚跑了两下,又被顾銛急急喊住了。
顾銛很是为难。不策马狂奔,这一路多一刻就多一分风险。若是遇到了追杀顾锋的人,只怕秦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可要是骑马,把孩子的脑子晃傻了怎么办。顾銛不是医生,却也听说过,小孩子脑袋晃荡太厉害会有很多可怕的结果。
最后决定,先把孩子让马术好的人轮流抱着,安顿他们尽量稳着不要颠簸。然后一行人按照商队里那人的回忆,找到他们跟顾锋分开的地方,再做决定。
等到他们到了山脚下的大道,看到远处的破庙的时候,正遇上了朱羽。
安韶华一行人兵分四路,顾銛他们遇到的是朱羽带着郎中的这一队人。那个郎中准备的齐全,车后面放着一只奶羊和一只小羊羔。郎中接过孩子先给喂了奶,哄睡着之后检查了一下。得知孩子一切都好,大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忽然铁七大喊了一声“公子快看!又是铁八的记号!”
顾銛急急忙忙冲上前去,下马一看,这回留的是十三鹰约定的暗语,“救命”。只是这个记号指着西北,可看着草丛倒伏的方向人应该是向南去了。顾銛让铁七带着几个人向南,自己带着几个人向西北,朱羽想了一下,决定先派人给安韶华送个信,自己保护着孩子跟着顾銛。
早春清晨的风仿佛裹挟着冰凌茬子,连眼珠子都冻得慌,骑马的人感觉尤甚。
马车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朱羽知道附近有个驿站,跟顾銛说了一声,就带着郎中跟孩子转而去了驿站方向。顾銛看了朱羽一眼,让两个顾府的人跟秦钟跟着他们,告诉秦钟,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孩子。
不一会儿,日出云雾山,天光大亮,一时间霞光满天。
今儿是个好天气。
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风里隐隐夹杂了人声,还有兵器相交的金石之声。顾銛回头看了看带来的人,除了三五个顾家军的旧部,其余的都不熟悉。他不多言,换了一匹马,独自策马奔去。
跑了没几步就上了一条小路,听着金石之声,应该在前方不远的小村子上。
等顾銛到了小村子,看到的就是十几个人围攻顾锋的场景。那些黑衣人明显做了个口袋,顾锋却不管不顾地非要往那个口袋里钻。顾銛急了大喊:“顾锋!往我这儿来!”顾锋就像听不到一样,背对着顾銛来的方向,却被缠斗的人在背上砍了一剑。顾銛目呲欲裂,大喝一声策马冲进人群。
兄弟俩打小就聚少离多,一晃眼又有两年没见面了,再见面却是这个样子。
顾銛一路突入,势如破竹。他的功夫跟顾锋不是一个路数。
顾锋是伴读出身,如今是二皇子贴身侍卫,练得是一身狠辣的近身功夫。讲究的就是个稳、准、狠、近、险,以巧劲见长,不拼力气,招招索命。
顾銛在战场上长大,练得都是两军对垒的马上功夫,七八岁时候一手顾家枪就舞的虎虎生风,骑在马上更是如虎添翼。
顾銛马上功夫本来就稳,如今心中又急又气更是。虽说久不上战场,开始有些手生,两招之后手感找到了,顿时就所向披靡。只是这马毕竟不是战马,人多反而不敢走。顾銛撕下衣摆,蒙上了马眼,向顾锋而去。
裂云枪在顾銛手里舞得密不透风煞是好看,左突右冲如砍瓜切菜。顾銛单枪匹马杀入人群,一把抓起顾锋放到身前,一枪挑了对方领头的人。只见手腕翻转,裂云枪划了个半圆,兜起嗡嗡的呼啸,枪头上的红缨甩出一溜血珠子,噗嗤一下进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看到顾銛策马向前,顾家军的旧部抄起家伙就追,这会儿才赶上前来,把几个准备跑的黑衣人就地斩杀。看着跑远的,几人对了个眼色,兵分两路上马追击,终于是没有放过一个。
秦钟从顾家跟来的人里,有几个是普通的护院。护院不同于一般的下人,一般的下人都是卖身的奴仆。护院却大部分都是一些孔武有力的良家子。这些家庭,能养出这样虎背熊腰的孩子,家境至少都是殷实,这些人家的孩子别说上战场,只怕杀鸡宰羊的事情都用不着他们动手的。说白了,就是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没见过血,一个个的都是花架子。
这些顾家的护院追上来的时候,正看到顾锋公子背后中了一剑,扑倒在地。顾銛公子杀红了眼,状如修罗。一个村子,一转眼功夫,只留下遍地的尸体。
“銛公子,这……这……”
这几个护院冷不丁看到一地死尸,有几个当场就吐了,留在当地的也两股战战直冒冷汗。要不是这里四野无人,只怕已经尖叫着跑了。顾銛看着他们冷笑了一下,说“留几个人看着现场,不许人动。这些人不是村民。哪个村子只有青壮年,还都穿一样的衣裳?”
话说完,抱起顾锋。顾锋情况很不好,随着顾銛的动作脑袋耷拉着左右晃。顾銛深深看着他,轻轻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口。
顾锋因着瘦的缘故,脖子上血管就在顾銛眼前一跳一跳,削尖的下巴上胡子拉碴,脸上汗渍跟血和成了泥。嘴上裂了好几个口子。眼睛堪堪合上,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点墨一般的瞳仁,眼皮肿得明晃晃圆鼓鼓。身上大小伤无数,身上穿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看不出原色的料子上遍布黑糊糊污渍说不出是血还是泥,硬硬的支棱着。
顾銛用脸颊摩挲着顾锋的头顶,咬着牙说:“我来了。你儿子也救下来了。你先睡一会儿,等你好了……等你……”说着,哽咽了一下。“你睡一会儿,都好了。都好了。”
顾銛说着,往身后那些假镖师方向啐了一口,说了句“虽远必诛,至死方休。”
然后顾銛解下腰带,小心翼翼地把顾锋拴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搂紧顾锋,另一只手牵着缰绳。“我去找朱羽,你们在这里等着。如果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现场被别人动过,你们……”顾銛拿着滴着血的枪指着那群明显不在状态的顾府下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些人虽说是顾府的人,却对顾銛并不熟悉。也不怪他们,顾銛打小长在军中,几年前被召回来没几天就嫁人了,跟顾府的人也就是能混个脸熟。本来被秦钟叫来的时候,对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没个底,如今又看到这般情境,一个个面色灰败没了主心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搭腔。
倒是那些顾家军的旧部,看着马上的顾家兄弟俩,眼中闪着光,声如洪钟。
“放心吧二公子!”
“二公子快去吧,有我老蒋呢!”
“救人要紧,这里交给我们。”
顾銛骑得只是一匹普通的马,如今驮着两个人,马行得颇为吃力。顾銛一面护着顾锋,一面警戒着四周。
刚上大路,顾銛隐隐松了口气。可刚走了不久却听到了马蹄声。顾銛勒马,仔细一听,蹄声凌乱,显然不止一匹,而且走走停停,似乎在找着什么。顾銛感觉背后顿时窜起一股凉气直达天灵盖,整个人蹭的打了个激灵。
此时正行至大道中间,附近颇为开阔,距离最近的掩体都有不近的距离,躲是来不及了。道路前方到远处直没入一个小树林,马蹄声便是那树林之后传出的。顾銛单手掂了掂裂云枪,单手对敌只怕不能逃出生天。
此处躲不好躲,避又无处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明晃晃的日头,黄橙橙的地,顾銛挺直了腰板坐在马上,颇有那“我一剑能敌百万兵”的气势。顾銛不转眼地看着林子,终于林子边上露出了一点衣袂,很快,闪出四匹马。
暗色衣衫!顾銛吞了口唾沫,他看得真真的,那些追杀顾锋的人穿的就是这种颜色的衣服,比黑色浅点,大祐的人管这种颜色叫暗色。如果真的是追杀顾锋的人,那么……顾銛摸了摸身上藏着的暗器,久不打磨的兵刃有些已经生了锈,顾銛出城之后草草处理了一下,此时不知道还找不找的回手感。
轻启薄唇,呼吸两下。早春的冷风一下子灌满了肺,来了个透心凉。远处的人把手掏进怀里,顾銛看着双眼微眯,想了想,把顾锋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改拴在马上。在马上做了个十三鹰的记号。
十三鹰!顾銛眼睛猛地一亮,从怀里掏出十三鹰的呼哨,含在嘴里用上内力使劲吹了起来。
啾!
一声呼哨直冲云霄。
看来钝了的不止是暗器,还有自己啊。顾銛暗道。
紧接着,顾銛看到对方四人四马中跑在最后的人把手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呼哨,然后拼命招手。愣了一下,顾銛才笑了起来。是铁头!铁血十三鹰的老大。这人生简直太过刺激,大起大落得让顾銛再出了一身汗,初春的冷风一吹,呲楞楞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