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炊烟升起,一顶粉红色的小花轿从流光院角门静静的抬出去,又从顾锋府邸侧门抬进去,原本无人在意。只是落在了一些有心人眼中,也没被放在心上。
又过了些日子,顾锋派人去把素娴弟弟的田舍都拾掇了一下,把剩下的三个姐姐都赎了出来,还跟当地里长打了招呼,万莫叫人欺负了这几个女子。这下就有人想多了。
朝中先是有人私下议论,说得好听的,说顾锋迟迟不成家,二十郎当岁,正是火气旺的年纪,竟然在去流光院陪伴顾銛的时候,要了安韶华一个妾室。说得难听的那就别提了,简直污了耳朵。
连开隆帝都听说了此事,私底下问过二皇子。二皇子告诉开隆帝,这个名叫素娴的姨娘家中有个幼弟,年龄并不大,所以十分喜欢孩子。小豆苗在流光院的时候,承蒙她照顾,如今小豆苗搬出来了,却时常想念她,于是就把人要了过来。
听说与宝贝金孙有关,开隆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又提醒二皇子,若将来想要圣旨赐婚,就不能让顾锋早早有这种纳妾传闻。不如把人接到二皇子府中,反正小豆苗也在二皇子府。
二皇子表面上十分为难,却也答应了。心里却想着果然如此。
素娴进了二皇子府,素娴的弟弟没几日就又出现在永安京街头。
这日午后,二皇子带着顾锋匆匆来访,安韶华赶忙出来迎接。
不多时,沈翎也来了。安韶华起身出迎,沈翎眉头紧皱,小声问安韶华知不知道二殿下如此着急叫他们都过来是所为何事,安韶华摇头。
落座之后,沈翎说昨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动了大怒了,发落了好些人,都是林相一党的。再一看几人除了林致远都在,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今儿个一早朱羽跟我说……林相,那件事可是真的?”说话的是尹赟匆匆行来,人未到声先至。身后跟着朱羽跟福贵。
安韶华听得一头雾水,二皇子却连连唉声叹气。顾锋愤愤不平“你说的可是林相给林致远下毒的事情么?那是真的。”
“什么?”安韶华惊呼出声。
沈翎猛的站了起来,扣了的茶杯在桌上转来转去。语梁赶紧上前收拾,衔春上前伺候着沈翎去更衣,沈翎摆了摆手“不必,给我拿几个帕子来。”
不怪安韶华大呼小叫,这事情着实诡异,林相那么看重子嗣的人,为什么会对嫡子下手?
“这事儿说来话长,林相有个胞弟,早年间病重,来信求林相照拂即将临盆的妻子。这中间的事情隔了太久不好查,总之林相夫人假作妊娠之姿,待到弟妹生产之时,去母留子。”二皇子几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这个孩子就是林致远。”
“这……”沈翎愣在当地,手维持着接过帕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二皇子继续说“我原先就觉得怪,就算林相老奸巨猾,林致远也不至于对他的行事一无所知。如今看来,只怕林致远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自不必说,几人相视,目光中都是一样神色。
“这……可知道是什么毒?怎么解?”沈翎一边擦着衣裳,一边追问。
“……”二皇子跟顾锋对视了一眼,“绝嗣药,无解。”二皇子回答。
顾锋补充:“今儿个一早皇上就传殿下入宫,说的就是这个事儿。方才皇上把赏心公主跟林致远都叫进宫里了,他们来的时候假装皇上正要请平安脉,顺便给大家都请了一遍。看黄太医的意思……”顾锋说着摇了摇头。
沈翎嗐了一声,把手中的帕子狠狠地摔在桌上“林相当真是,不配为人!”
安韶华却想到上辈子林致远越来越瘦弱的身子,和至死无嗣的遗憾,心生恨意。林相为相多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别人看他只道他是幼子尚公主,攀上了皇亲,才能再朝中屹立不倒。殊不知他门生遍天下,且林相此人道貌岸然,城府极深,他的门生大多不在六部,而是分散在各地,大都是品级不算高却个个手握实权。这么说来,想要铲除林相还要从长计议。可铲除林相的前提,是皇上有这个心。如何让皇上动这个心思呢?
“不能就这么算了。”
“哼,你待怎样?”二皇子嗤笑“人家林相嚣张得很呐!永安京中,天子脚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父皇的女婿下毒,人家才不怕呢!”
顾銛来得迟,没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安韶华附耳给他解释了一下,顾銛闻言紧抿双唇。这个事情完全超出顾銛最阴暗的想象,古代的男人把子嗣当成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情,顾銛是知道的。在这个时代,断人子嗣,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而且问题的关键是在顾銛看来,就算林致远并不是他的亲子,却也是他的亲侄子啊,传承的还不是他们老林家那一条祖传的y染色体么?林相这样做难道不是自己绝了他这一支的后?
几人商议至天擦黑,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解气又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法子。一来林相位高权重,二皇子就算是个皇子,却也没有实权,无法干涉朝政。二来此事稍有不慎万一泄露出去,人言可畏啊,总要为林致远多想一下。
晚饭安韶华什么都没有吃。
他独自站在曲觞阁楼上,看着一轮明月,满地柔光,树影婆娑,暗香浮动。本来是良辰美景,可安韶华满心都是上辈子的仇恨,恨意堵得他心口发胀,胀的发疼。他不知道水山真人让他重生是为了什么,可他知道这一世他要做些什么。
曲觞阁的楼下是一个蜿蜒的曲水流觞,月光之下泛着点点银光,看起来精巧美丽。那是安韶华跟顾銛初成婚之时,感情正笃,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次安韶华跟顾銛说起来曲水流觞之风雅有趣,顾銛说自己从未见过。安韶华便连夜带着人去挖了一个讨顾銛开心。
更深露重,梆子敲过三更,顾銛迷迷糊糊醒来,见自己床前有个黑影,惊悸之余想也不想就攻了上去,一招锁喉。
半刻之后。还我读书处人声起,红烛燃。
咳咳咳……
顾銛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你说你这是干什么,三更半夜的吓人。”
安韶华死里逃生,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咳嗽。咳咳咳。衔春憋笑憋得脸通红,抿着嘴举着一碗热茶,伺候着安韶华喝茶润润嗓子。语梁去取了一套被褥,二话不说就给安韶华在顾銛身边铺上了。
半夜这一通折腾,倒是把安韶华满心的仇恨懊恼难过失落全都打散了。等他再欲捕捉那情绪的时候,早已找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