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把照明灯照向空地，他吹起了《堪卓玛》的那首曲子。
在灯光的照耀下，雪花在空中缓缓地飘飘荡荡，空地上的女孩子随着旋律起伏，如同一朵轻颖的雪花，她以一种飘动的步伐舞蹈着，她的身体柔若无骨，每一个动作都风一样轻滑，山泉一样柔韧。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洁，她的眼睛深处有一点光芒闪烁。子归感觉那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在双掌间升起引领他的一团光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倾吐，倾吐那血液里流淌着的一段旖旎时光，倾吐那在呼吸中生长的一个浪漫。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呼唤，呼唤一个忘记归途的灵魂，呼唤一个失落的梦想。
乐曲终于在一个悠长的旋律后渐渐远离，渐渐隐去。子归看见照明灯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白衣女孩。她长发束在脑后，面容皎洁，眉清目秀。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停留在他身后很远的一个什么地方。她的目光又似乎照在他的心里，让他的心中一片辉煌。
她是乘风而来？还是驭雪而来？她是山的精灵？还是雪的精灵？
在照明灯的照耀下，所有的雪花成为堪卓玛的背景，她面带微笑，垂手而立。子归在心里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是在找她吗？
子归说你来了？！
堪卓玛说是的，我来了。
子归说你终于来了？
堪卓玛说是的，我终于来了。
堪卓玛说我知道你是谁。
子归说我也知道你是谁。
堪卓玛说我有时候是我，有时候不是我。
子归不解。
堪卓玛说我是她的延续，也是我自己。
子归说我等你等得好苦。
堪卓玛说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出现。
子归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见我？
堪卓玛说你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突如其来，我需要时间。
子归问为什么是这样？
堪卓玛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是她的延续，我也是我自己。
子归说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堪卓玛说我准备好了。
堪卓玛从灯光中伸出了手，子归站起身握住了这只手。子归发现自己握住的似乎不是一只手，而是在冰天雪地里握到了一个暖融融的春天的感觉。
堪卓玛牵着子归绕出这块空地，走进了小屋。子归关掉了照明灯，却发现屋子里的一切清晰可见。堪卓玛牵着子归在火塘边坐下，子归挨着堪卓玛的身体，奇怪衣衫单薄的堪卓玛身体上却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堪卓玛明白子归的意思，她在子归的心里说，春天了，阳光普照，轻风送暖，万物已经开始复苏。春天的温度就是她的温度。
子归和堪卓玛坐在火塘边的木凳上，堪卓玛依偎在子归的肩头。火塘没有生起，但子归却感觉到了从火塘中升起的腾腾热气，感觉到那热气一团团地象一个个浪头迎面扑来。子归甚至看到了火光，在燃烧的木柴间散发着毕毕剥剥的火星的红艳艳的光芒。那是他心中燃烧的火焰吗？
子归此刻才算明白了什么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个时刻，语言成了多余的东西，什么都不用说，所有的意思彼此都清楚，那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双方也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意。子归感觉着堪卓玛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空间。子归终于怯怯地伸出胳膊，把堪卓玛搂在自己的怀里。子归的手掌紧贴着堪卓玛的腰肢，他感觉到了堪卓玛身体里生命的涌动，感觉到了堪卓玛身体里的勃勃生机。他的心开始诉说：我所有的行走，只是为了靠近你。头离天很近，每一步都是一个惊心动魄的风景。脚印与悬崖无比亲密，与苔藓结着不解的宿缘。
走向你，走向没有长青藤攀爬的竹篱笆后你蓬勃勃的青春。风流过你的长发，荡着长长短短的声音。杜鹃啼血里孕育着灿烂，青稞拔节在雪堆下拱出苗尖，你的梦里春光一片。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小溪边，你的心事长成了树；与雪山流来的岁月窃窃私语。那两岸盛开的冰凌花，散发着你压抑不住的浪漫风情。挡不住的诱惑，不在天边。一杯清茶飘着浓浓的奶香，我的心开始净化。一路风尘，在随风舞蹈的经幡指引下，邂逅最彻底的温柔和魂牵梦萦。你满脸的春色，终于在梦里和我相遇。
堪卓玛在子归的心里说，现在我在做一个梦，在一个我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到达过的地方，那里清冽的水漫过老树盘根错节的根系，我们鸟一样地在枝桠上跳来跳去，听风从远处带来花开的消息。云朵细沙一样地流过我们****的脚面，带走我们的惬意和顾忌。我们在梦里行走，就象是风从水面上掠来掠去。你用你的头巾做成一片小小的帆，带着我们在满天的霞光里航行。我们在梦里飞翔，看天边竞相绽放的花朵，那丝丝缕缕的芳香衬托着我们，学习着蝶儿的舞蹈，顽劣地永不消停……
子归在心里说，我听过你的歌，听过你心里的澎湃激越，听过你心里的九曲回肠，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音色，是花开时的旋律悠扬。我看过你的舞。看过你如风中的花瓣一样翩翩而来的身影，和星光一起起伏，和流水一起波动。那牵着我心跳的灵魂。光和风从身边掠过，花香和叶绿从身边掠过。所有的美丽在眼前纷纭开放，我清晰地闻到所有的美丽次第的芬芳。但我却不敢触碰到这美丽；我张着双臂，伸着手掌，我害怕所有的美丽从我的指间风一样流过，光一样逝去。此时的我们，是不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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