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姨哭嚎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小蕊一定是想见她爸爸!”
景姨告诉我们,南蕊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古琴,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六一文艺汇演,她有一个古琴独奏的节目,就是《越人歌》。在台上演出于小学生而言,是十分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她很希望父母能去看她的表演,但是她的父亲却终究没有来。
后来因为她的手摔断过,就再也没弹过古琴,再弹起琴的时候,就是三个月前。
或许她一直在意着这件事,一直想让她父亲看看她表演,想得到父亲的赞誉,所以这三个月来昼夜不停的弹唱,可惜她的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我忍不住问道:“南蕊的爸爸到底怎么了?”
景姨掩面痛苦,似是不愿提及,向李乾贞问道:“如果……如果她见到父亲之后,她……失望了,会怎样?”
“她的愿望很简单,远没有活人所想的复杂,”李乾贞说,“如果真有意外,我会强行将她送走,也并不会伤她分毫。”
“好……好,这就去把她父亲找来,柚芸,你跟我一块去吧。”
许柚芸应了一声,她定也是知道南蕊的父亲的情况的。两人向门口走去,经过南蕊身旁时,景姨痛心的看着她,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我欲要跟上,景姨说道:“小张,你留在这帮我照看小蕊吧。”
她是不希望我一块跟过去。
两人走出房门。屋里只剩下我和李乾贞,以及不知是生是死的南蕊。
李乾贞看了我一眼,走到沙发旁边坐下,因为拉了帘子,室内昏暗,我一直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更加差了,眉头微蹙,看起来很虚弱,而且他的坐姿……就好像是身上受了伤。
“把琴和琴桌搬出来。”他忽然说。
看他像是受了伤,我也不多说,老老实实的前往南蕊的房间,走进房里,就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味,这股味道不浓,却均匀弥漫着整个屋子。
直到现在我都不太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僵尸,真的有鬼?
我先是扛着琴桌和琴凳出去,南蕊已经站了起来,身体僵直,面无表情。我暗暗一惊。李乾贞示意我将桌凳摆好。
他从书包中取出一个摇铃,随着铃声的摇动,南蕊缓缓走向琴桌,坐在了琴凳上。我小心打量着她,又去把古琴搬了出来,端端正正的摆到了桌上。
一切准备就绪,我也坐到了沙发上。打量着李乾贞,他看都不看我,闭目养神。
景姨和许柚芸出去了许久,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要特地过去找,不能直接打个电话把人叫回来吗?
几个钟头过去,敲门声终于响起,我迅速过去开门,果然是景姨她们,在她们的跟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这就是南蕊的父亲?他这是怎么了?
俩人沉着脸,我赶紧给她们让开,让她们把人推进来。她们没有说什么,看向李乾贞,意思是人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乾贞像是见惯了各种场合,对于南蕊父亲的状态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的神色,两手掐诀,贴在南蕊身后的符纸飞了出来。一股腐烂的气味迅速弥漫开。
南蕊依旧面无表情,僵硬的两瓣嘴唇开了开,呆滞冰冷的声音响起:“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听到这话,景姨的眼泪掉了下来,轮椅上的男子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样子极为反常,一个词浮现在我的脑海——植物人!
我看向许柚芸,她似是知道我再想什么,微微点头,印证了我的想法。
呆滞冰冷的声音继续说:“爸爸,你还没看过我的表演呢,我弹给你听。”
说完,琴弦拨动,悠扬的琴音奏响,幽幽的歌声唱起。只是已经不如之前来时听到的那般悦耳动听。
僵硬的手指滞顿的拨弄,腐烂的指尖散落星星点点的肉屑,喉咙里传出的歌声也越发的走调古怪。无论是看着还是听着,都是那般的诡异且毫无生气。
随着弹唱的进行,腐臭味越来越浓,她的身体一点点的朽坏,行动越发的笨拙,声音逐渐低沉沙哑。
景姨掩面泣不成声,反观植物人的父亲,还是那般平静。她的父亲虽然来了,但却依旧得不到赞许。
我不知道《越人歌》有多长,只觉得她弹了很久很久,等彻底平静的时候,她已经趴在琴上,化作一具腐烂朽坏的尸体。室内弥漫着浓郁的恶臭。景姨嚎啕大哭。
南蕊的心愿确实如此简单,因为这简单的心愿,苦苦等待了三个月……
我看向南蕊父亲,他眼眶发红,两抹泪水滑落。
许贵三只剩下三天时间,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身返回。
坐在回去的火车上,许柚芸告诉我们,景姨的丈夫在很早时候就在外面有了小三,和小三有了孩子,可说是有了另一个家。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景姨和他一直没有离婚。他也从不管景姨母女俩。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差不多一年前,他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小三带着孩子卷了钱卖了房子,走的无影无踪。景姨却到医院里照顾他。而且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南蕊。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南蕊是怎么死的?”
如果是伤亡,景姨没理由不发现她的伤口,若是病故,总有些前兆啊,景姨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死去。
许柚芸说:“现在想来,两个多月前,景姨给我妈打电话诉苦过,说是去某个县里旅游,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古怪。”
“具体是哪里。”一路没说话的李乾贞忽然开口。
许柚芸一愣,报了一个县名,想了想,又说出了某个乡,继而道:“本来她只是打算和朋友去两三天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足足呆了七天才回来。”
不用想,必然是在那段时间里出了意外。李乾贞若有所思,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瞟了我一眼,目光转向窗外,理都不理。
草!
回到许贵三家已经天黑,许妈看见李乾贞,也是满脸怀疑,许柚芸简单跟她讲了南蕊的事,许妈惊讶之余多了一分信任。
不需要我们指引,李乾贞径自向许贵三的房间走去。因为之前黄大爷的吩咐,我没有跟过去,打算坐在客厅里等候。
他走到门口,扭头看向我:“过来。”
这种指令式的语气让我感到很不爽,但还是走了过去。他没有再说话,走进房间,意思是要我也进去。
犹豫了一阵,许妈和许柚芸看着我也跟着犹豫了一会儿,我其实也想看看他怎么治疗许贵三,还是走了进去。
应该是黄大爷那几针的效果,两天下来,许贵三的状况并没有加深多少,只是屋里的暖炉又多了,从一个变成了三个,整个房间像火炉一样,皮肤表面的汗毛都好像要被烧焦了。
尽管如此,许贵三依旧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肤色白的吓人。
“把暖炉撤走。”李乾贞说。
“可是他冷呀……”许妈想要辩解,大抵还是对李乾贞的能耐抱有怀疑。
李乾贞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
我和许柚芸是见识过的,她简单劝了许妈两句,将暖炉关上,移到一旁,我也过去帮忙。
撤掉了暖炉,许贵三还是那样子哆嗦,既没加剧,也不减弱,似乎和暖炉的多少有无并没有关系。
李乾贞走到床边,用古怪的指法在许贵三的脑袋、躯体和四肢按了一遍,像是在查看症状。
许妈说:“黄大爷说是中了阴,小道长,你看这是什么症状。”
李乾贞面露疑色,解开许贵三的衣服,看见被陶针刺破的痕迹,神色一动,似乎才刚想起黄大爷是谁。他低头思忖,没有回答。
“小道长?”许妈又问了一句。
床上的许贵三咳嗽起来,像个破风箱一样,浑身随着一下下的咳嗽剧烈的抖动。许妈的心随之揪动,对李乾贞的怀疑愈浓。
“症状出现之前,都去了什么地方?”李乾贞问道。
许贵三尽管清醒,但咳嗽虚弱,没法回答,许柚芸说道:“之前我们问过贵哥,他也没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时就是上江里游泳,找朋友喝酒打麻将,患这病之前的几天还尤为老实,哪也没去。”
“哪里没去,他不是上寿衣店睡了一晚吗。”许妈别有深意的说。
虽然一直以来没说什么,但其实她心里认为许贵三的症状和我脱不了干系。
许柚芸略有些不满:“妈,你说什么呢……”
李乾贞微微蹙眉:“他上寿衣店去干什么?”
我轻轻干咳一声,说:“是这样,我在寿衣店里打杂,住在店里,他来找我喝酒,喝醉了就在那边呆了一晚。”
李乾贞看向我,很快转开了目光,说道:“他确实是中阴了,而且是被很浓重的阴气深入体内,不过并不是因为和鬼怪亲近,应该是去了阴气浓重之地。”
许妈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大抵觉得寿衣店的阴气就很浓郁,认为许贵三的病就是我害的。
我就不明白了,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就算寿衣店的阴气真的浓郁,我在那都呆了三年了,也没发生那么事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