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旁边只开着一支深黄色的老式台灯,家里所有的卧室门都是开着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四通八达的月色摄入所有能照到的房间,还有点儿小风掠过,白色的墙上有斑驳的树影在摇晃,其中一间屋子里有一个衣柜,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小碎布和绣了花的深蓝色布,衣柜的门斜开着,衣柜外部的镜子面儿对着窗户,风吹进来,门柜子有些微微的煽动,缝纫机上的没有被剪断的线头被风吹着。
姥姥一边用针缝补破了的沙发套,一边用针头刮了下夹灰色的头发。她低着头,挨近那块布,低声说
:“莱合,去把里屋那把剪子拿来”。莱合呢喃到:“姥姥,我不想下床...”
姥姥催促说:“快去,赶紧地”。莱合其实不是不想下床,她只是不敢进到里屋。白天她进去的时候都有点颤颤微微,她胆怯地说:“哎呀,我不想去。”姥姥有点儿不耐烦了:“为啥?赶紧地!我现在就要用!”
莱合一步一挪,畏畏缩缩地朝向里屋,先探了一下头,又左右看了一下屋子里面,屋子的右边是一台缝纫机,缝纫机和床尾相对着,莱合需要走过床与缝纫机的间隙,去拿缝纫机右边桌子上的剪刀,姥爷的画像挂在一进门的墙中央,画像下方还有几个烟灭的香炉坛子,画中的人一下子映入眼睛,两人在阴诡的黑暗里对视,月光照在画像上,姥爷的眼睛发着光。莱合想走的快一点,尽快地靠近缝纫机。但是腿速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莱合轻声喊:“姥姥?”“嗯,咋了?”老人的语速低沉简短。
莱合不放心,害怕姥姥不理她:“姥姥?”
姥姥:“昂。”莱合一边斜眼看着上方的画像,一边急切的想要听到姥姥的回应,以确保屋子外姥姥还是在的,她害怕一个人。里面很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她呼吸急促,不知道手底下要做什么,像是脑子放空了什么一样,她问姥姥:“灯的开关在哪儿?”“在床头的上头。”姥姥说。
莱合看了一眼床,床头是一条铜质的扳子,套子表面绣着浮开的花,开关就在画像的右侧,但是得爬上床才能打开灯。她又打了个寒颤。怯怯地喊:“姥姥?”她紧张极了,心理默念着,“我就取个东西,马上就走。”
姥姥这时不回话了,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她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见了剪子,她拿到闪着锋利光芒的剪子抬头看了一眼画像,画上姥爷的嘴角突然上倾了一下。她只看到姥爷的嘴角在上扬,眼神依旧没有神,但她仿佛听到了几声冷笑,是老人特有的带一点嘶哑的音质。她快速地跑出里屋,冲到姥姥床边。
姥姥默不作声,接过剪子,利索地把沙发套子剪成了好几块碎布。
莱合胆怯的看着她,身上出了很多汗,以至于有一点风吹过,她都觉得发冷。
静默了一下之后问道:“姥姥,刚才喊你,你咋不理我呢?
老人身着枣红马甲,身穿靑面布鞋,面色黧黑,双眼微微内陷,依旧默不作声,直接把剪子扔到地上。撇了一眼地上的花布拖鞋。
姥姥命令道:“把鞋拿到里屋里头,让你姥爷穿。”
莱合用食指抵在鼻子下方,呼出的热气一截一截的,没有接话。她真的不敢说出,姥爷已经死了这句话,她只能愣在床边,一点也没有想要伸出手去拿拖鞋的意思。
姥姥阴阳怪气,还带责怪的语气说:“快去啊。”老人冒着怜悯的语气“他冷啊!你听不见吗?”
其实对于上大学的莱合来说,姥爷早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姥姥的话彻底把莱合吓得不行。
莱合蹲在姥姥床前,愣在那里,橙黄色的灯光打在莱合脸上。
她眼神空洞,提着拖鞋,躇躇走向里屋,目不转睛的看着画像,姥爷的嘴角依旧上扬,眼神却开始飘忽,她的身体像失重一般有点不稳。她尽快把姥姥做的那双鞋放在里屋的床侧边,准备出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听到缝纫机来回咔咔的响声。她用最大的声音,又喊了一声:“姥姥!”却无人应答。为什么?姥姥去哪儿了?莱合对说出奇怪话语的姥姥感到很是惶恐。
她一下跑回到姥姥床前,人不在了,剪刀也不在了。只有那个灯还在那儿,橙得发红,像是烧了很长时间,她又准备跑向里屋去找,然后一边跑一边焦急的问道:“姥姥,你到底在哪儿?”
刚一到里屋内,缝纫机咔咔的声音突然停了。她不敢转头往右看,只得渐渐蹲下身子,低着头向缝纫机的踏板撇去,她心想,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那双她刚才明明放在床侧面的鞋陡然出现,竟穿在了一双爆满青筋的脚上,脚趾骨干的突出,白色的袜子边沿上逐渐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她不敢抬头去看穿着鞋的人,姥姥突然消失在屋中,鞋是做给姥爷的,穿鞋的人一定是姥爷的鬼魂,她心里明白那液体是什么。夜里太暗,除了月光和姥姥床旁边的台灯,其余都是半明半暗。
她蹲着,把手放在耳朵上,闭紧了眼睛,又想努力地睁开,看个究竟,心在抖,整个人也在抖,蹲了不知道多久,腿开始发麻,她试图动一下脚,然后睁开眼睛。
终于,莱合从梦魇里醒过来睁开了眼睛,那红的发邪的光晕似乎还在眼前,尽管喘着粗气,她还是瞅了瞅四周,用手机灯透过蚊帐打量一番,心底不断重复着”我错了,姥爷我错了。“等到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渐趋于平静。
这就是早上她和谷雨提到得,一个人在宿舍做的噩梦,她在梦中回到那个她不愿向外人提起的村子。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锁屏的时候,时间突然跳到了凌晨四点。可能是手机屏幕太亮,刺得眼睛都模糊了。就是在这时,她隐隐绰绰听到隔壁有声响。
莱合在大学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四方小天地的话题永远都不会重复,她一边警醒,一边渐渐坚持不住睡着了。三室一厅的女生宿舍,只住四个人,突然有些空荡荡的。从阳台玻璃看出去,对面楼层的客厅灯还没关,亮了一晚上,莱合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的那一面,继续睡去了。
墙面冰冰凉地,她从小就有个习惯,她喜欢朝着有墙的一面睡觉,因为这样比较安心,起码在醒来的时候不会看到除了白墙以外恐怖的东西。
其实,人们感到的恐惧来自另一个与我们并存的世界,它与我们的生活相偎相依。
仔细想来,若真是没有那些摸不着的脏东西在身边围绕,何来的奇诡梦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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