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王府。
已经是一片素缟。
门口停放着许多的车辆与马匹,应当都是听闻噩耗前来吊咽,送慕容麒最后一程的。
守门的侍卫遥遥地见到清欢从马车上下来,立即转身,一溜烟地回去报信去了。有焚烧了一半的纸钱,就像黑色的蝴蝶,被脚下生起的风卷飞,再飘摇着落下。
清欢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颤抖着,被冷清鹤搀扶下车,一步一捱,往府里走。
府里涌出来很多熟悉的面孔,轩王妃,睿王,睿王妃,绿芜,如意,冷相,还有很多相熟的将士。他们全都眼眶泛红,瞅着清欢,想安慰,却喉头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小云澈,不谙世事,懵懵懂懂,一见到清欢,就开心地笑,张开翅膀,飞扑过来。
“娘亲,澈儿好想你!”
清欢颤抖着,半蹲下身子,握住云澈肉呼呼的小手,心里不由就是一阵刀绞。
“娘亲也想云澈了。”
云澈仰脸,见她泪如雨下,一脸的惊讶:“卧槽!娘亲,不至于吧,想我想得都哭了?看来还是皇爷爷管教有方,牢里关几天,终于良心发现了!”
......
果然母慈子孝不过三秒,转眼就要鸡飞狗跳。
清欢头疼,哭得更厉害。
慕容麒走了,剩下这个惹祸败家玩意儿,自己可怎么管啊?长大了不造反么?
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云澈小爷认真地帮自家老娘擦眼泪,越擦越多,越擦老娘哭得越凶,还搂得自己紧紧的,生怕自己跑了打不着似的,也慌了,赶紧见风使舵拍马屁。
“你别哭啊,我前两天进宫跟皇爷爷说了,儿不嫌母丑,你就算是再凶我,我也不会嫌弃你,这个娘亲千金不换的。皇爷爷说,他就是吓唬吓唬你,只要你以后不打我,就不会再关你了。”
这一次,不光是清欢,这周围一堆的人,也纷纷扶额,若非这场合与时机不对,心里又都沉甸甸的难受,险些破涕为笑。
冷相无奈上前,捉住云澈的手,吩咐地利几人哄着他去玩。
“乖啊,你娘亲是见到澈儿太高兴了。你先去别处玩,你娘亲看不到你,就不哭了。”
云澈语重心长地拍拍清欢的肩膀:“那澈儿就走了,你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想哭的时候再叫我,否则哭得这么丑,会被人笑话。”
带着自己的葫芦娃大摇大摆地遛狗走了。
绿芜上前,搀扶住了清欢的胳膊,费力地起身。感觉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而清欢,对于她们关怀的焦虑的目光一概视而不见。她只定定地瞅着府里,身子轻颤,摇摇欲坠。
于副将从里面迎出来,一身孝衣,见到清欢,咧着嘴就哭。
“王妃娘娘,您可回来了!”
看这意思,还想扯着嗓门嚎两声,被睿王在身后狠劲捅了捅腰眼。
于副将跟个孩子似的,瘪瘪嘴,没敢哭出声。
清欢使劲眨眨眼睛:“他在哪?带我过去。”
绿芜哽咽着:“三嫂,你先别激动,先回朝天阙休息休息。”
怎么休息?怎么可能安心?
清欢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走!”
于副将抹两把泪:“我们刚给王爷换好衣服,正在梳洗整理遗容,您就别看了。”
清欢咬着牙:“我回来,不就是要见他最后一面吗?”
于副将就突然泣不成声:“我家王爷他,他都被炸得面目全非了,死得可惨了,您就别看了,免得心里难受。”
清欢惨然一笑,她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若非是有身孕,只怕早就歇斯底里地,自己直奔入内。
她坚定执着地一步步走进王府,许多的人,谁也不说话,只有默默地流眼泪,也有人低低地抽泣。
冷相还在埋怨冷清鹤:“不是叮嘱你们,不能让清欢知道么?”
冷清鹤与沈临风谁也没有辩解。
慕容麒的尸身,就停放在前堂。
安静地,蒙着一块白布。身下镇着寒冰,有白气袅袅。
尸身也经过简单的防腐处理,一走近,就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否则,这样的天气,一路颠簸过来,这尸身只怕早就成豆腐渣了。
清欢觉得很陌生,觉得不可能,慕容麒是谁?顶天立地的英雄,国之擎天栋梁,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死在一场意外之中?毫无一点生气。
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啊!
她完全丧失了勇气,去揭开慕容麒身上盖着的白布。很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场景,害怕,自己会瞬间心如死灰,完全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两人,阴差阳错,历经了多少颠簸与曲折方才在一起,为什么,又要阴阳相隔?
清欢紧紧地捂着心口,一时间难过得几乎窒息,就像,心被狠狠地剜了数刀,明明空荡荡的,还会疼。
冷清鹤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不说话,只默默地给她安慰。
绿芜与如意等女眷已经是泣不成声。
清欢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慢慢揭开了白布。
真的是面目全非,或者说血肉模糊。
虽说军医已经在很努力地复原伤口,尽量缝合得好看一些,但是伤口处全都略微肿胀泛白,就连五官的位置都看不清楚了。
瞬间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却隐忍着,没有痛哭出声。
冷相拍拍冷清鹤的肩膀,心里滋味也很不好受:“照顾好你妹妹,别让她伤了身子。”
然后使个眼色,众人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冷清鹤,沈临风与绿芜,给清欢一个发泄情绪的空间,否则会憋坏的。
冷清鹤紧咬着牙根:“想哭,你就哭出来吧,或许会好受一点。”
清欢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努力支撑着自己:“大哥,帮我解开王爷的衣服,露出他的后背。”
冷清鹤一愣,不解何意。
“清欢你……”
冷清欢艰难地扯扯唇角:“王爷答应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我不相信,他会战死沙场。”
冷清鹤有点为难。说得不好听一点,慕容麒被震天雷所伤,非但脸上面目全非,就连身上,除了护心镜的前后位置,只怕也没有多少囫囵地儿,可他身上的盔甲与将令,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事实这样残酷,换成谁也无法接受。
冷清鹤心疼妹妹,按照清欢的吩咐,解开慕容麒的腰带,松开领口,沈临风上前帮忙,两人吃力地将尸体翻个身,露出来慕容麒的后背。
真的,除了护心镜护住的后心位置完好无损,全身都几乎是支离破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
清欢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然后,一抹笑意逐渐浮现在唇畔,越来越深,直达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