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面包车开的那叫一个颠簸,颠的人七上八下的,倒是符合了傅晚丝的内心。
她也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反正脑子没有闲着,却又始终理不清。
她知道蒋文艺是想让她开始新的生活,也知道他故意挑选这里做节目,就是想让白玉谦的存在给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他成功了。
傅晚丝有一种带着现任去见前任的感觉,怎么想自己都是傻傻的。
且,她和前任的种种纠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车子在一条满是灰土的乡间小路边停下,路的一旁是一个岔道口,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天际。
云蕾招呼工作人员卸东西,傅晚丝趁着这个空档,悄悄拉了拉白玉谦的袖子,拉着他到了一旁,警惕着对着他们的摄像机,她小声道:“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就和你说一句,我……”
怎么和他说呢?
那要一说起来,还需要坦白很多的事情。
傅晚丝纠结的要命,白玉谦反手扯了扯她,道:“我知道。”
说的如此肯定。
她怎么会知道,有她这一句话,他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光芒。
傅晚丝却心道,他能知道什么呀!
白玉谦怎么可能知道她和乔贝之间的事情?绝对不可能的。
她认识乔贝比认识蒋文艺还要早,大概是一出生,他们就相识了。话还说不清的时候,就知道“找~贝,找~贝”。
这几年,旁的人看了她和蒋文艺的关系,总会第一时间怀疑为什么他们不能或者是不是曾经成为过恋人,就连蒋文艺的老婆都是这样误解的。
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有乔贝那个珠玉在前,她怎么可能爱的上蒋文艺。
她是被两个男人宠着长大的,一个男人是老傅,还有一个是乔贝。
甚至可以这么说,她小的时候爱乔贝胜过了爱亲爹。
可不是,乔贝会陪她玩,陪她写作业,给她做饭,还会给她编小辫。
而老傅顶多会说“来闺女,给你点儿钱去买好吃的”。
小的时候,她喜欢缠着乔贝玩。
长大了一些,她觉得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乔贝。
那个时候他们总是傻乎乎的,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整理一下彼此的关系。
还是上大学的第一年,她跟着同寝的女孩跑到医学院去追校草,才发现她的乔贝怎么会那么的挺拔,那么的英俊,连外校的女生都被其吸引了。
狂蜂浪蝶!
这是她当时对他的评价。
她记得她生了很大的一场气,足有两个多月没有去找过他。
直到……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乔贝打了把伞,站在宿舍楼下喊她的名字,他的手里还有一束火一样红的玫瑰花。
“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先问的。”
“哦,你生气了嘛,买一束花哄哄你。”
明明是很好捅破的一层窗户纸,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了太长时间的朋友,想要说出口,是那么的艰难。他们甚至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彼此都心照不宣。
还有一次他们在一起讨论彼此的情感经历。
傅晚丝缅怀了一下她那个无疾而终,不知逝去了多少年的“初恋”,乔贝说:“什么初恋?牵过手吗?接过吻吗?和小孩子过家家有区别吗?别说,还真有,小的时候,咱俩玩过家家,我还亲过你呢!”
“乔贝!”
“在这儿呢!”乔贝凑到了她的脸旁,“包子,我才是你严格意义上的初恋。”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唯一的一次。
不久之后,她的母亲就死了。
有些回忆从不敢刻意去想,只因为一旦想起,心疼的就像真的要碎掉了。
岔路口那儿站了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穿着蓝色的衬衣,就像天空的颜色一样。
傅晚丝还想跟白玉谦说明的时候,看见了他,她说不下去了,拼命眨着眼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眼泪啊。
白玉谦还是看见了,他斜了下身子,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跟前的摄像机。
白玉谦也看见了他,他正向这厢望着,对视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
一样的审视着对方,一样的带着某种期望。
白玉谦没有回头,推了推摄像机。
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罗雨犹豫了片刻,后退了几步,将摄像机对准了远方。
白玉谦用只有他和傅晚丝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准备好了,我就让开了。你要是想要逃跑,现在转身,我会跟在你的后头。”没有人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犹如针扎。
过了很久,久的白玉谦都快要失去信心了,傅晚丝才肯说话:“我哭了。”
“我知道……我等你哭好。”白玉谦的心一下子变得软的就像棉花糖。
眼泪就是这么奇怪,来的快,去的也快。
傅晚丝听了白玉谦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
她想了想,又低声说:“他叫乔贝,我从一出生就认识他。”
白玉谦“哦”了一声,他忽然转过了身,认真地问:“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有谈恋爱?”是因为心里面有他,还是其他的?这个很重要。
傅晚丝低声叹了口气,“我说再也没有碰到过比他对我好的男人,你信吗?”
吃惯了鱼翅,要降低等级去吃粉丝,肚子答应,嘴巴也不答应啊!
傅晚丝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就一下,哪怕是刘云光,他对她的好,也不及乔贝的十分之一。
这个时候,白玉谦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他斜睨着不远处的乔贝道:“我对你……一定会比他对你还要好。”
——
一个星期之前,乔贝接到了蒋文艺打来的电话。
电话不是打到他的手机上,而是打到了学校。
说实在的,两个人的关系从小并不怎么好。那个时候,他老是觉得蒋文艺处处欺负她。
以至于对蒋文艺充满了敌意。
谁知道,后来,却只能通过蒋文艺,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动向。
她什么时候辞了银行的工作,她什么时候开始拍电视剧,又拍了什么,都是从蒋文艺的嘴里听说的。
想想那时,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开始这里连电都没有,接通电的第一天,他去城中买来了电视和vcd,还有一套她拍的电视剧。
电视剧里当然不会出现她的身影,不过在末尾的时候会有她的署名,一个名字给了他多大的慰籍,是谁也不知道的。
现在比之从前已经好上了许多,学校里有几台慈善人士捐赠的电脑,年初的时候,网线也接上了。
蒋文艺的节目一开播,就给他打过电话。已经播出的三期节目,他反反复复的看,她变了很多,又好想一点儿都没有变。只是没想到,如今倒是见着真人了。
傅晚丝从白玉谦的身后出来的时候,乔贝冲她微笑了一下。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他看到了,还看到了她的手已经有人在拉。
乔贝愣了一下,他不追星,但也是知道白玉谦的。
还有网上的那些讨论他都看过,他一直觉得电视里播的白玉谦和她的点滴都是在作秀,就像是在演电视剧。毕竟这年头真情难找,更何况是镜头里的。
可是现在他迷惑了,是在作秀吗?白玉谦眼里的防备,看起来却很像是真的。
傅晚丝鼓足了勇气想要和乔贝说一句“你还好吗?”
乔贝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抬头看她,而是开始帮助工作人员卸物品。
白玉谦也上前帮忙,物品很快就从面包车搬到了乔贝带来的平板车之上。
白玉谦这才冲着乔贝伸出了手:“你好,白玉谦。”
乔贝也伸出了手:“乔贝。”
“我知道你”,他又说。
白玉谦道:“我很荣幸。”
和乔贝一起来的叫焦城,是乔贝所在小学占用地的村支部书记。
他拉着平板车,招呼众人上路,一路走还和众人介绍着学校的基本情况。
说到关键的地方,仿佛是想要寻找共鸣,总是会加上一句:“这个乔老师知道。”
起初,乔贝还会点点头。后来,就是沉默。
说到没什么可说的时候,焦城还和众人介绍起乔贝的情况,“乔老师来这儿都快十年了,兢兢业业,不仅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是我们村里的医生,医术那是顶呱呱的。”
云蕾下意识惊呼出声:“十年啊,那需要超乎寻常的毅力。”
乔贝意识到了对准他的摄像机,不可察觉地微眯了一下眼睛,他没有去看傅晚丝,淡淡地道:“我是在等人。”
“等谁啊?”这样的八卦,云蕾是不愿意错过的。
乔贝不肯再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罗雨别再拍他了。
没有人发现傅晚丝面上的错愕。
就连白玉谦也没有发现,他只是心中一紧,如临大敌。
傅晚丝浑浑噩噩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饭吃的太少,她有点儿晕。
她一直在琢磨乔贝的话,他说他在等人啊!
她的心怎么会这么的疼。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傅晚丝忽然栽到在地。
她听见好多人叫她的名字,有白玉谦,有乔贝,有蒋文艺……最后一个叫她的人是她的母亲。
傅晚丝晕倒的时候,乔贝几乎和白玉谦一起跨到了她的身边。
可这就像是一场比赛,哪怕只有0.1秒的差距,也注定了其无法获得金牌。
乔贝看着白玉谦将她抱在了怀里,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医生。
他蹲了下去,摁了她的人中穴,还掐了虎口,最后又给她揉了揉一直乱跳的太阳穴。
傅晚丝似醒非醒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乔贝。”她叫了他的名字。
“别等了。”又过了很久,她是这样说的。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抱着她的白玉谦,还有蹲在她身旁的乔贝听到了。
乔贝:别等了是吗?是不是因为他?
乔贝直视着白玉谦。
白玉谦焦虑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片刻。
——
等待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明明知道要等的那个人,是一定不会来的。
傅晚丝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睡在了平坦的床上。
这是乔贝的宿舍,在他强烈的要求下,她被送到了这里。
至于理由……他是医生不是嘛!
而在这之前,白玉谦已经不止提出过一次,要把傅晚丝送到城中的医院。
制作组也有些犹豫,可是乔贝说:“不用,低血糖加偏头疼,来回折腾,还不如让她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她睡的时间着实不短,以至于最先发现她醒来的云蕾,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傅导,睡醒了!”
明明是晕了好吧!
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夕阳正在落下。
傅晚丝张了张嘴:“……”好吧,这一觉睡的可真是香。一开始还会做梦,后来连梦都没有了。
傅晚丝和云蕾正说话的时候,乔贝走了进来,拿出了听诊器戴好,又将听诊器的另外一头放在了她的心上。
他听见了她的心跳,接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什么问题。”他好像在和云蕾说话。
“吃块糖吧!”傅晚丝的手里多了一块椰子糖,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谢谢。”傅晚丝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声音。
“不客气。”乔贝说。
——
有些人,明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人的事情,面对人的时候,却总是不知所措。
她错了吗?
当然没有错。
那是他错了吗?
不,他也没有错。
以上的这种关系,被白玉谦总结为“孽缘”。
而他,将是这段孽缘的总结者。
乔贝走进房间的时候,白玉谦一直站在窗外,窗户是打开着的,是一个刚好可以看清房中所有角落的地方。
乔贝为傅晚丝做完了检查,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不止女人有直觉,其实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无比的清楚有些人已经再也挽回不了。
乔贝很快就从房间出来了,路过白玉谦的身旁,白玉谦叫住了他,“乔贝,你有没有做过一件到至今还会懊悔的事情?”
乔贝透过窗户,看了看仍在握着椰子糖发呆的傅晚丝,声音微弱的就像在自言自语:“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在懊悔,那一年他为什么要听从家人的安排同意出国,若那个时候他没有离开她……或许,现在他还有资格站在她的身旁。
可这并不是他最最懊悔的。
爱的这么深,等了这么久,至始至终却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这……才是他一直耿耿在心的。
白玉谦看的出来乔贝的痛苦,他本不应该再说什么话使之雪上加霜,但他还是道:“我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或许还是因为你不够深爱她。
若是深爱,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那颗痴心呢?
不要说那些上辈人的恩怨,没有谁能代替谁做出决定,做错的无非还是他自己。
痛苦吗?
不过是无法两全的不甘罢了。
选择的另一面,就是放弃。这是永恒的定律。
白玉谦确定乔贝离开的时候,眼中闪烁有泪光。
他不是故意的,却是有预谋的。
傅晚丝都哭了,乔贝应该把眼泪还给她。
《红楼梦》里不都说了,绛珠仙草受了神瑛侍者多少滴水,林黛玉就还给贾宝玉多少滴眼泪。
他们还经历了下凡转世,白玉谦却希望傅晚丝和乔贝到此为止。
他今生欠了她多少滴眼泪,这一次就一并还了吧,然后……两不牵挂。
什么青梅配竹马,什么两小无猜啊,还有什么恩恩怨怨,烦烦恼恼,都一并全忘了吧。
傅晚丝,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哭了。
——
傅晚丝,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哭了。
傅晚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母亲和乔贝父亲的那些事,她从没有怪过他,她怨的只是她最无助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说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就彻底地消失了。
他都是如此的懦弱,又何况是她!
那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从不愿意回忆,只记得那时她哭到最后,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最初的那年,她是恨着他的。
从什么时候起不恨的,她也记不太清了。
只是日子年复一年地过着,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着。
一开始,有人撮合她和蒋文艺,她吓得跑去了陕西,这才开始和陈老头一起导电视剧。
后来,连蒋文艺也结婚了,又有人不停地给她介绍对象。看见那些人的时候,她总是会心疼,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她甚至已经萌生出要孤独终老的时候,碰见了白玉谦。
她的心好像活了,可是她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害怕,有些时候,甚至不敢去正视他。
蒋文艺说的对,想要开始真正的新生活,必须要彻底地斩断从前的烦恼,大大方方地和旧人说一句“拜拜”吧。
不说再见,因为再也不会刻意的见面。
有一天,在人潮中相遇,愣怔一下之后,就微笑着挥别,前往各自该去的地方。
或者,某次不经意的相遇,各自聊着各自的家庭和孩子,面上挂着满足的笑。
我们都是平凡人,就该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会生老病死,却不会总是要死要活的。
这些话是蒋文艺咬着牙和她说的。
傅晚丝还想和乔贝多说一句“谢谢”,谢谢他曾经的温暖,曾经的宠爱,要不是他把她宠坏了,她怎么也等不到白玉谦。
傅晚丝剥开了椰子糖,几乎是一放进嘴里,甜津津的味道立马就散开了。
云蕾什么时候也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阳光一样的身影,就立在她的身旁。
她抬头去看他。
他居高临下。
他问她:“甜吗?”
傅晚丝眉开眼笑着说:“咬一半给你,你要吗?”
白玉谦还真想要来着,可他只是看了看摄像机,“别人给你的我可不要。咱们再找个时间,合吃一块糖。”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何止想和她共吃一块糖!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可以做到地老天荒。
白玉谦要带着傅晚丝出去走走,罗雨吃饭去了。两个人走到摄像机拍不到的死角,白玉谦忽然就低头含住了她的嘴。
世界上最香的是有"qingren"的味道,最甜的则是"qingren"嘴里的那块糖。
有多甜,你们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