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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一边重新联络以前的客户,一边跑工厂,忙得焦头烂额。但我充实,前所未有的充实,给自己干就是比给别人卖命来得踏实。同时,晚上得闲就约刘云出来吃饭或者看电影,偶尔去咖啡厅小坐片刻。彼此熟络了,可感情并没有升温。
刘云是个沉静的女人,属于温吞水一类,待人总是不冷不热,你以为跟她关系很好了,其实她刻意跟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最让我惊诧的是,都二十一世纪了,她的思想还特别封建,不仅无法容忍我说半个脏字,连跟我拉拉手都表现很排斥。
这样也好,我也并不急于将之拿下,甚至逐渐地我对她丧失了最初的兴趣,只是聊胜于无,找个人打发寂寞时光罢了。另外一点是我发现她确实很单纯,单纯得天真,天真得稀奇古怪。跟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实际上很危险,她属于一条道跑到黑那种类型,容易走极端,不出事则已,一出就是大事。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她是个荡妇,可她偏偏不是。我有些后怕。
就在我的生活刚有所起色的时候,青果回来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可这一天她很突兀地就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四年前我进入那家贸易公司的时候光棍一条,那时候公司的效益还不错,我也因此被看成蒸蒸日上的有为青年。公司里一些热衷于说媒拉线的已婚妇女经常给我介绍对象,我有些飘飘然,眼光相当高,对她们介绍的广东土著不屑一顾。老实说,广东本地女人长相确实不敢恭维,本身也没什么文化素质,她们除了占了当地人的优势外的确没有让人高看一眼的理由。
虽然她们给我介绍的对象绝大部分不令人满意,可我还是沉浸于相亲见面的欢乐当中。其中有极个别我愿意交往的,可人家一看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外来务工人员就不愿意跟我交往。但我也没损失什么,权且当作娱乐。
直到遇到青果,我才被公司那些说媒拉线的妇女中抛弃。但青果并非别人给我介绍的,而是在麻将桌上逐渐熟悉的。我下了班喜欢去麻将馆打麻将,一来二去跟青果就认识了。
青果是个外表很张扬的女孩子,喜欢穿很性感的衣服,我最喜欢跟她在一个桌上玩。有一次她输得很惨,都欠了我们三家一百多块钱还迟迟不结账。我倒没所谓,其他两家不干了,逼着青果给钱。青果没办法,只好老实说钱输光了,没钱。
其中一个就骂上了,“没钱,没钱你玩个屁啊,害得老子浪费这么多时间。”青果显得很愧疚,低着头不说话,用眼角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她大概知道我这人比较好说话,这是在向我求救呢。
我打着圆场说:“算了,不玩了,她欠你们的钱我先替她垫上,咱们就到这吧。”
其他两家各自拿了钱,马上又转到别的桌子上玩去了。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烟,起身准备回家。青果突然说:“你去哪?”
我纳闷地说:“回家啊,还能去哪?”
青果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你能不能请我吃点东西啊,我一天没吃饭了。”
我低头看着她,看她蛮可怜的样子,说:“好吧,你想吃点什么?”青果一下子喜笑颜开,跳起来欣喜地说:“你真好,我想吃麻辣烫。”
我想不到的是,我仅仅帮青果付了几十块钱赌债,顺便请她吃了盆麻辣烫,她就成了我女朋友。可以毫不脸红地说,是她把我缠上了。青果十六岁中学肄业后就出门远行,到莞城一家玩具厂打工,据她后来的说法是受不了车间主管的纠缠从厂里辞职出来。之后再没找什么正经工作,实在没钱了就去酒吧打几天零工,其余时间就在社会上飘荡。运气好的话遇到个冤大头混吃混喝几天,顺便再捞点人民币,这种女孩子也就是广东人所说的那种飞女。
看着青果吃麻辣烫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开玩笑说;“你看你这有一顿没一顿的,有点钱就输给人家。不如跟着我混得了,帮我洗洗衣服,做做饭,其余时间你继续钓你的金龟婿,我上我的班,这样你连房租都省了。”
青果冷笑了一声,说:“你想得不错,可打错了算盘。我不就输给你几十块钱嘛,难道还要把人赔给你,免费做你的老妈子?”
我说:“行,你随意吧,我也就这么一说,就当我是放屁。”
青果白了我一眼,不置一词把东西吃完。我结了账,对青果说:“拜啦,我得回去睡觉啦,你请便吧。下次捞到钱了咱们继续玩,不过最好不要欠账。”
夜已经很深了,但这个不夜的城市里依然到处人声鼎沸,那些热衷于夜生活的夜猫子正兴致盎然地四处游荡,可我早已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说完话我扭头往回走,青果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我回头纳闷地问:“您还不回啊,跟着我做什么?”
青果的表情很幽怨,她说:“这么早回去我害怕,睡不着啊。”“那你想怎样?我可陪不住您,明还要上班呢。”我故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青果的眼睛在黑夜里猫一般闪闪发亮,她很兴奋地说:“你家有电视吧,要不你睡你的觉,我看会电视,这总行吧?”
这是个无理的请求,我认真地看了看青果,我跟她虽然打过几次麻将,可不摸底细,不可能随便就把一个人带回家去。青果看我在犹豫,不容分说又添了把火,“你好歹是个男人,总不会怕我把你给抢了吧。”我稍微斟酌了一下,说:“好吧,就信你一回,跟我走吧。”
没有多少激动人心的悬念,这个夜晚的苟且水到渠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出事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反正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半夜里我醒来时上厕所,看到青果斜躺客厅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青果抱着身体蜷曲在沙发上的样子让人心疼,大冬天没盖被子,我把她抱进卧室,塞进被窝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扒了个精光。
这样的意外在青果过去的生活中不过是家常便饭,根本不能算做事故,可她这回却格外认真,赖在我那里再也不走了。我每天下班她已经把饭做好,屋子打扫干净,换洗的衣服也全都洗干净了。我暗示过她几次,差不多就可以出去钓凯子了,我又没什么钱,养不起她。可她装聋作哑,完全把我的家当成了自己家,没几天工夫就退了自己的房子彻底搬了过来。经过一两个月磨合期,我闭上眼睛认了,我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有个人照应总比无人理睬要强。
关于我跟青果火箭式的发展过程,被同事们传为笑谈,他们在背后都说青果是我从麻将桌上白拣来的。当然,这差不多是事实,可听着不那么舒服,谁要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就敢撕烂他的嘴。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一旦犯了花痴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我要早能预见到青果是个平时不出声可冷不丁就会干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来,那天晚上绝对不会把她带回家。她没上过大学,缺乏逻辑思维能力,思维方式大概属于发散型,想到一出是一出。在她把父母叫到莞城来之前,她只跟我随口说了一嘴。
我不置可否,可她认为沉默就是默认,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她就把父母也从家里招了过来。当她父母双双杵到我家里时我感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脑子嗡一下飞起无数蜜蜂。可人已经来了,我心里有再大的意见也得笑脸相迎。那天我憋着一肚子火脸上却笑得阳光灿烂,并且下馆子请她父母大吃大喝了一顿。或许我天生就是个戏子,以这对农村夫妇的火眼金睛居然没看出我是在演戏。那天二老对他们眼前的准女婿比较满意,他们频繁点头微笑,意味着我顺利通过了初步审查。
可是可是,他们没有人问起过我是否对他们满意,谁他妈知道我的感受?我不满意也没办法,我租的两居室空着的那间早就被青果盯上了,她父母一来就跟我住在一起。我以为他们只是来玩几天,但一住就是一个月,看架势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青果让我给他父母介绍工作,他们想挣点钱再回去。他们太看得起我了,我的确认识一些老板,可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业务员,没身份就没面子。两个老人又是一大把年纪,刚从农村出来什么都不会干,我纵有通天的能耐也办不到啊。但青果与他的父母总是天真地以为我很大面子,差不多是无所不能的孙悟空,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办不到我得办啊,我到处低三下四去求人,小腿都快跑抽筋也没人愿意接收一对老年夫妇。实在没招了,我不得不向青果坦白交代,我基本上是个没用的废物,没有人肯给我面子,只能把她父母打发回家去。青果却不,她坚决说不能让二老失望。青果的脾气很温顺,但她认定了的事情绝不妥协,连个折头都不能打。
青果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可以去找中介公司啊。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有钱好办事,没几天工夫中介公司就给青果的父母介绍了一分在夜总会扫地收破烂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