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转头看向陆璇,觉察到她的视线,方才还一脸委屈的沈西绪顿时面露紧张,连忙挡到她和陆璇中间。
“母上莫要动怒,此番是阿绪硬要缠着陆大人的,与她无关。”沈西绪奋力辩解。
长公主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或欣喜的神情,可以说是平淡异常。
沉默了片刻,长公主方才走到陆璇身边:“随本宫进来。”
陆璇一脸惶恐与担忧,可长公主都这样说了,她也不敢抗命,只能乖乖在她身后跟着。
沈西绪见状也连忙跟上来,还边走边安慰陆璇:“阿璇别怕,有我在,母上她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沈西绪虽然小陆璇几岁,亦做不了长公主的主,可眼下有她在身边,陆璇确实安心不少。
只是走到门口时,长公主却突然驻足:“陆璇一人随本宫进来,其他人一律不许打扰。”
停顿了片刻,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包括阿绪”。
沈西绪闻言瞬间便心急起来:“母上为何不许我跟着?你难道真要因此而怪罪陆大人嘛?可我都说了我……”
不等沈西绪把话说完,长公主已然一脸严肃地朝她看过来:“你的错,本宫还没来得及罚你呢,回房自己面壁思过去,一会儿再过去教训你。”
这样朝沈西绪责备了一句,也不管她如何反抗,长公主随即示意身边的下人强行将她带回自己房间,而后径自朝着面前的屋子进去。
陆璇也不敢多问,只好乖乖跟着进去。
长公主进门便在正堂上端坐下,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倒是比一国之母都更加气势逼人。
只是她迟迟没有半句言语,就以一副说不上来的神色朝着陆璇上下打量着,看的她不由得心慌意乱。
陆璇也不敢抬头,整个屋子、甚至她能够感受到整个院子里都只有自己与长公主两个人。
这样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陆璇这才连忙朝长公主跪下:“下官贸然带县主殿下前去东郊,还险些将其遗失,乃是不可饶恕之罪,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听见陆璇所言,长公主这才冷哼一声:“本宫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究竟是你带她去还是她缠着你,本宫自有决断,亦不会包庇护短。”
见长公主如此明事理,陆璇这才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便又紧绷起来,毕竟长公主无端找她前来必定是有要事。
念及长公主并未因沈西绪之事怪罪自己,且此番能够逃过昶王陷害也是全亏了她从中相助,陆璇这才连忙又朝她开口:“此番多谢长公主殿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长公主却不领情,随即摆了摆手:“你不必谢本宫,要谢便谢凶王吧。”
“殿下?”陆璇先是一愣,不过想来能够请的动长公主出面的除了顾桓礼恐怕也没有旁人了,他心中这才不由得生出一阵暖意。
可还没等这股暖意在心中停留片刻,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斥责吓得消散全无。
只见方才始终都平静如水的长公主突然拍案而起,一脸愠怒的朝陆璇斥责——“大胆陆璇,你可知罪?”
陆璇从方才进门便已然将该认的、不该忍的罪责全都认了一遍,可长公主都并无怪罪之意,何以如今却又如此勃然大怒地出言指责?
陆璇一颗心被长公主这样忽好忽坏的态度惊得心七上八下,一时间也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究竟还做错了什么比弄丢沈西绪更加令她气恼之事。
努力思虑了一阵,陆璇方才小心翼翼地朝对方回应了一句:“下官不知有何过错,还请长公主明示。”
陆璇自以为问心无愧,可长公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你女扮男装混入官场,还敢在本宫面前宣称无罪?”
被长公主这么一说,陆璇瞬间瞳孔一震,冒出满脑门的冷汗,她整个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虑长公主究竟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愣了片刻,陆璇才连忙朝长公主认错:“下官并非有意欺瞒,也绝非居心叵测,还请长公主殿下饶恕下官的家人,所有后果下官愿意一力承担。”
长公主却冷哼一声:“欺君之罪,你如何承担?”
陆璇一时间被问得无话可说,长公主这才又开口:“阿绪可知道你的身份了?”
这话的意思是,告诉长公主陆璇女儿之身的并非是沈西绪?
陆璇也来不及思虑,只如实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脸上的冷笑却是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好啊,一个是本宫最信任的弟弟,一个是本宫唯一的女儿,竟然全都为了袒护你而欺瞒本宫,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下陆璇算是明白了,将她女儿之身捅到长公主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叮嘱她小心保护身份的顾桓礼。
只是陆璇不能理解,顾桓礼为何要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又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这样不是雪上加霜吗?
她好不容易逃过了昶王的构陷,如今却是要面对因自己身份而带来的株连九族之罪?
陆璇正满心惶恐,长公主的语气却变得平静下来,转而朝她挥了挥手:“起来吧。”
陆璇顿时怔住,一时间继续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只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看见长公主坚定的眼神中怒气渐渐退散开来,又朝自己示意,陆璇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却依旧垂眸不敢看对方一眼。
“凶王的脾气不好伺候吧。”一片寂静的屋子里,长公主突然问了这样一句,实在让陆璇有些摸不着头脑。
犹豫了片刻,她方才冠冕堂皇的回应了一句“并无”。
长公主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转而朝陆璇笑了笑:”本宫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他脾气古怪、惹人嫌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不必勉强为他说话。”
寻常人不了解顾桓礼,这样说便罢了,可长公主作为他信任的人竟也这样想他,陆璇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平。
“殿下脾气并非古怪,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外面的那些百姓大多都对殿下没有真实的了解,才会对他误会重重,长公主殿下作为他在意的人,想必不会像旁人一样误解他吧。”
被陆璇这么一说,长公主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一张高贵的脸上竟然露出与寻常人并无两样的笑容:“你倒是袒护他。”
“此番东郊之事,昶王原本是针对凶王,他却拉着你去顶罪,你可怨他?”公主这样问及。
陆璇毫不犹豫的摇头:“殿下并非是让下官去顶罪,只是陛下生疑,殿下不便出面才委派下官,其实也是出自对下官的信任。”
“那你就没有一刻曾为自己担忧过吗?”长公主追问陆璇。
她却依旧一脸淡然地摇头:“正如殿下信任下官一般,下官同样对殿下深信不疑,他绝非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随意牺牲旁人的人。此番昶王构陷下官想来也是殿下意料之外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来求长公主殿下出面相救了。”
陆璇说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长公主却不由得诧异:“你怎知是他来替你求情的呢?”
陆璇却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下官初入官场、人微言轻,除了殿下,又有谁会为了下官如此大费周章呢?”
谈论了这么久的顾桓礼,陆璇这才又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似乎被遗漏了,连忙又一脸警惕的朝着长公主解释:
“殿下帮下官隐瞒身份乃是下官所求,绝非殿下有意欺君或别有用心,长公主若要责怪,请务必将殿下置身事外。”
长公主见状冷哼一声:“有意思,你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为他一个堂堂皇室求情,你可知他在皇室之中的地位?”
陆璇却不以为如此——“殿下虽为皇室,但身负重任,又被许多双眼睛盯着,下官欺君之事若与殿下扯上关系,恐怕朝中对他虎视眈眈之人会以此为由百般构陷,殿下对下官恩重如山,下官不愿将他牵连进来。”
陆璇一番解释,足见她对顾桓礼的了解和关心,长公主也算是对她这个总是活在传言之中的人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对她的考验也算深得人心了。
见陆璇仍旧不死心地为顾桓礼说话求情,长公主这才收起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随即一脸慈眉善目的朝陆璇微笑起来:
“你放心吧,本宫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本宫若真想揭穿你,大可以直接入宫面圣,又何必特意约见你?”
陆璇闻言不由得愣住:“长公主殿下这是,愿意帮下官隐瞒?”
长公主点头,佯装出一脸的无可奈何:“本宫最信任的两个人如今都站在你这边了,本宫又有什么理由与他们作对呢?”
陆璇简直欣喜若狂,本以为自己此番必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没成想竟然是白白又捡了一座坚实的靠山。
这样想来,陆璇又连忙朝着长公主跪下:“多谢长公主殿下大恩,下官若有幸,必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