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礼所受的箭伤比容谎想象的更加严重,距离心口不过半寸,想来他在决定替陆璇挡箭的那一刻,心中确实没来得及做别的打算。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为了救另一个人连性命都不顾,这个问题的答案容谎想必谁都要清楚,揣着满心的五味杂陈,他这才细细替顾桓礼疗伤。
少顷,容谎将房门打开,陆璇连忙朝他冲过来:“表兄,殿下的伤如何了?”
方才顾桓礼的伤处渗出了不少血,也难怪陆璇会担心至此。
原本作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己任,见伤者平安无事,容谎心中自是欢喜,可眼下陆璇对顾桓礼如此惦念,他又哪里高兴的起来?
强忍着内心的不悦,容谎这才开口:“他伤得有些重,恐怕需要些时间调养。”
闻言,沈西绪顿时一怔:“可前些日子骆明让过来的时候分明说不过是小伤啊。”
这会儿陆璇算是明白了,伤的重不重根本不能听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在他们眼中恐怕再深的伤都不值得一提。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大家也都冷静了下来,容谎这才平静的看向陆璇:“阿璇,你真的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吗?”
陆璇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表兄都说了殿下伤势严峻,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呢?王府没有合适的人照料,我还是待殿下伤好之后再行离开吧。”
见陆璇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容谎也不好再强人所难,这才强忍着难过点了点头:“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又停顿了一阵,容谎方才叹了口气:“我明日一早便要回去了,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好生保重。”
看容谎终于勇敢的越过了内心的那道坎儿、决定回到族中承担起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陆璇心中甚是欣慰,随即朝他微笑起来:
“我就知道表兄是个心胸宽阔之人,必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断的,此处一切有我,表兄大可放心前去,不必挂念。”
听罢陆璇这番话,容谎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或许她从来都不懂得他真正挂念的究竟是什么,这盛京城的兴衰、陆氏的存亡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他在意的自始至终不过是眼前之人罢了。
容谎也并未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正如他所说的,归期未可知,此时说出口的一切,随着人事变更,待他再次归来时恐怕便已然做不得数了。
沉默了片刻,容谎这才点头:“好,有你在,我向来放心,你便好好照顾他吧,明日也不必相送,族中自会派人来接应我。”
说罢,容谎随即转身离去,没了方才来时那股执念、亦顾不上对某人的偏见,徒留满心落寞、伴着一道孤影。
目送着容谎离开,陆璇这才转身回去探望顾桓礼,瞧他此时的脸色,伤势似乎确实是加重了,她不由地叹了口气,嘴上嘀咕起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非得把自己弄伤了才知道消停。”
见陆璇对顾桓礼如此关怀备至,沈西绪这做侄女的也没什么放不下心的,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皇叔睡下了我便先回去了,阿璇你好好照顾他,我改日再来探望。”
陆璇点头,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将沈西绪送走。
过了不知多久,顾桓礼方才慢慢清醒过来,只见陆璇正守在榻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顾桓礼不由地被陆璇的眼神惊得一震,险些又触动了伤口。
“你这样瞧着本王做什么?”顾桓礼感觉有些奇怪,随即朝陆璇问起,问话之时眼睛还不自觉地想她身后瞥了瞥。
陆璇知道他在看什么,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而后朝他回应:“别找了,我表兄早就走了。”
顾桓礼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蔑笑道:“这么轻易就走了?本王还当他会趁本王昏迷的时候将你带回东阳去呢。”
净说些风凉话,陆璇也懒得理他,随即朝他提醒道:“殿下大可不必将我表兄想成那种小人,你的伤还是我他亲自医治的呢。”
闻言,顾桓礼下意识的朝着自己的伤处看过去,这包扎的手法确实要比骆明让和陆璇都规范许多,他这才勉强咽下心里那口气。
“他要走了?”顾桓礼随口朝陆璇问了一句,她随之点头:“是啊,东阳容氏家主病逝,表兄身为独子,需要回去整顿家族。”
此前顾桓礼还从未打探过陆璇家人的情况,对容谎更是懒得理会,此刻听陆璇提起东阳容氏,他方才若有所思。
“你所说的东阳容氏可是太祖在世之时钦封的四大氏族之一?”顾桓礼心生狐疑。
陆璇不由地愣住:“殿下还知晓此事?我还以为这些都是太祖在世之时的事情了,陛下如今不看重氏族,容氏家族都快要分崩离析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璇从未觉得容谎身为氏族长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倒因为他的遭遇处处对他接济。
不过眼下看顾桓礼提起四大氏族时这副面色沉重的样子,东阳容氏的事情显然没有陆璇想的这么简单。
陆璇不由地生出困惑:“殿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顾桓礼这才解释:“四大家族手中各自掌握着事关朝廷命脉的重要秘密。”
“秘密?”陆璇不解。
“传闻太祖建国之时曾将能够使国运兴旺、救大梁于危难之中的秘密武器藏匿于四个锦盒,分别交由四大氏族保管,四大氏族代代相传,东阳容氏身为四大氏族之首,手中握有最关键、也是其今为止唯一不曾被朝廷收回的锦盒。”顾桓礼如是道。
这样看来,东阳容氏的地位可想而知。
“那朝廷为何没有收回容氏手中的秘密呢?”陆璇好奇追问。
“传闻是容氏某位族长的女儿,情到深处,盗取了锦盒交给外面的情郎了。”顾桓礼边说边淡然一笑,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个玩笑。
不过是一个与情爱无关的锦盒,即便两人用情再深,盗来那东西又有何用呢?陆璇也没有相信这种说法。
可东阳容氏手中那个锦盒也确实消失无踪了,容谎在陆家住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提起过。
顾桓礼随口说了句玩笑话,停顿了片刻,面色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眼下陛下疑心于本王,恐怕正在想尽办法寻找那个锦盒,陆氏与容氏是素来有扯不清的联系,本王担心……”
顾桓礼没有说下去,陆璇却明白他的意思:“殿下是担心陛下会追查到陆家头上来?”
顾桓礼默认,陆璇连忙替他宽心:“这个殿下大可放心,我如今已是陆家嫡长子,若是陆家存着这样一个物件,我又怎会不知呢?”
话是这样说,可顾桓礼心中仍是没来由的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沉默了许久方才长叹着口气说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我看了这个话题,顾桓礼又向陆璇开口:“本王同陛下请示调你回刑部之事已然有了决断,刑部的诏书明日就会送到陆府,本王让林魑送你回去吧。”
陆璇闻言顿时一惊,此前顾桓礼便伤重不能自理、说什么都要留下她来贴身照顾,怎么这会儿伤情加重了反倒急着送她走呢?
陆璇犹豫,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诏书送不送到与我回不回府没什么联系吧,届时让阿娘代为接下即可,倒是殿下的伤,若不在身边照料……”
被陆璇关心顾桓礼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可他有他的考虑,眼下相比起这些儿女私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安排。
“本王已无大碍,你不必担忧,王府有暗卫把守,不会有什么闪失的。”顾桓礼如是说。
可陆璇分明亲眼见他伤口重新裂开,又怎能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就权当视若无睹了呢?
“暗卫能护得了殿下周全,却照应不了殿下的生活起居,我还是留下来吧。”陆璇诚心请求,还以为顾桓礼是因为容谎的缘故在同自己闹脾气。
见陆璇执拗,顾桓礼只好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顾虑——“自打你入朝为官以后,便屡屡遭人构陷,你可有想过个中缘由?”
陆璇不知顾桓礼为何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但她心中下意识生出的答案却是:我被人构陷,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吗?
她虽然没有责怪和埋怨的意思,只是好奇顾桓礼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见陆璇不回答,顾桓礼这才开口:“本王原以为你遭人构陷都是因为他们对本王的嫉恨,但如今想来或许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陆璇不明,除了顾桓礼的缘故,她又能因为何事文武百官都为敌呢?
犹豫了片刻,顾桓礼这才开口:“锦盒的事你还是回去好好问问陆夫人,本王担心这与你屡次被针对有着某种联系。”
“殿下是怀疑容氏手中保管的那锦盒如今在陆家手里?”陆璇简直不敢相信,若真有此事她又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