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极其庄严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阿绪,又在胡闹什么?”
沈西绪闻声回头,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最大的靠山:长公主殿下。
见状,陆璇连忙俯下身去,却不敢开口,生怕被认出自己并非沈西绪身边之人。
沈西绪念及陆璇,神色也不由地慌张起来,连忙朝长公主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拆穿。
长公主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当着宫人的面揭自家女儿的短,随即走上前来。
“是本宫命县主带人前来取药的,近日府上不少下人感染风寒,药量兴许多些,这小厮也是本宫特地派来协助县主的。”
长公主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平淡,听上去却远比沈西绪方才那番呵斥更加令人胆寒。
只是陆璇眼下承蒙相助,松口气都来不及,又哪里顾得上思虑这些?
两位宫人方才便已然在沈西绪面前败下阵来,此刻又有长公主加持,他们更是不敢再行阻拦,只好放三人进去。
到屋里,见四下无人,陆璇这才连忙朝长公主俯身:“下官刑部节令史陆璇,拜见长公主殿下,方才并非有意欺瞒,还请殿下恕罪。”
“哦?你就是陆璇?”长公主随口问了一句。
陆璇随即点头:“正是下官。”
长久以来,陆璇的名讳一直存在于长公主的耳边,今日却是初次得见。
本以为能讨得顾桓礼欢心之人必然颇有几分能耐,没成想今日一见竟是位如此白净的小生,倒叫人无论如何都厌恶不起来。
难怪就连沈西绪都对陆璇赞赏有加,如此诸多条件累积在一起,长公主对陆璇的第一印象倒还是不错的。
沉默了片刻,长公主这才将视线从陆璇身上挪开,转而一脸严肃地看向沈西绪:“你不是随你皇叔查案去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带着陆璇。
后半句话长公主并未问出口,只是不自觉地朝陆璇的方向瞥了一眼。
沈西绪觉察到母上怀疑的目光,连忙开口替陆璇解释:“我确实是在替皇叔办案,陆大人也是因此才来这里的。”
“哦?替你皇叔办案与这御药阁有何干系?”长公主不明所以,只当沈西绪是耍小孩子性子、拉着陆璇瞎胡闹。
这回倒是冤枉了沈西绪,她随即辩驳:“御药阁数月前丢失了奎宁,陛下竟怀疑是皇叔所为,皇叔不便亲自出面,只好托陆大人代劳。”
长公主闻言随即看向陆璇:“此事可当真?”
陆璇点头:“千真万确,殿下命下官赶在西厂之前查明真相,以免遭受小人构陷。”
见陆璇所为确实是为了保护顾桓礼,长公主这才点头:“既然如此,便好好探查吧。”
语罢,长公主随即在一旁坐下,任由陆璇在御药阁大展身手。
得到长公主准许,陆璇这才抓紧时间查探,沈西绪不甘闲暇,也连忙紧随其后观望起来。
时间紧迫,陆璇也不敢耽搁太久惹人怀疑,只能在御药阁各处走了一圈,凭借自己超凡的记忆力记下各处样貌。
少顷,还没等长公主身下的木凳坐热乎,陆璇已然朝她走过来:“今日有劳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在意的却并非此事,而是诧异朝陆璇问及:“你如此短的时间便有发现了?”
陆璇摇头:“并未,下官只是将各处浏览了一遍、记在脑海之中,以备后续不时之需。”
“如此匆忙,若是忘了,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方才进来何其困难你也看到了,难不成你还盼望着有第二次机会?”长公主质问陆璇。
陆璇这才淡然应答:“下官记性还算不错,眼前所见记上几日应是不成问题的,方才进门时守卫便已然生疑,下官如此也是不想暴露了意图。”
这话沈西绪算是明白了,见长公主一直揪着陆璇盘问,她随即上前代为解释:
“母上,皇叔说了要低调行事,若我们在此处停留太久确实会惹人怀疑,陆大人此举不光是为皇叔考虑,也是不愿殃及母上啊。”
闻言,长公主不由地朝沈西绪瞥了一眼,真不知道自己这女儿何时学会将胳膊肘朝着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拐了。
不过念在陆璇确实待顾桓礼忠心耿耿,所作所为也皆是出自为他的考虑,长公主也便暂时对她放下心来。
她随即起身:“既然如此,便走吧。”
陆璇这才跟在两位贵人身后低头出去,三人一路同行,直到宫外方才驻足。
彼时,秦魍已然在外等候多时,一见到沈西绪连忙迎上来,这才瞧见长公主也在其中,连忙行礼:“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认得秦魍,一见他出现,瞬间便想到顾桓礼,连忙不自觉地朝四周张望起来,却不见那个威风凛凛的身影。
“凶王呢?”长公主遍寻未果,随即朝秦魍问起。
秦魍这才意识到自己尚未交代来意,连忙回应:“殿下并未前来,下官是奉殿下之命,贴身保护县主的。”
长公主原本还担心沈西绪跟着顾桓礼会有所凶险,不过见他都已然将自己身边的得力护卫派驻到她身边,倒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思虑片刻,念及陆璇方才所言,想来秦魍逗留于此必然也是在避人耳目。
长公主这才开口:“此处人多眼杂,你们若有要务在身便尽快离开吧。”
闻言,三人连忙拜别长公主,这才一道返回陆府。
与此同时,容谎也正有新的思路想要同陆璇商讨,正巧她回到府中。
容谎连忙迎上来:“阿璇,我有新的想法。”
陆璇闻言嫣然一笑:“我也正有些发现。”她边说边走到容谎面前。
瞧这二人如此默契的模样,实在叫沈西绪摸不着头脑。
“他们发现什么了?”沈西绪转头看向秦魍,他却无奈耸肩不语。
她只好朝着陆璇和容谎的方向过来,静静地坐在一旁洗耳恭听。
容谎本有思路,不过见陆璇方才从案发现场回来,所言之事必然更加有理有据,他索性先听她一言。
陆璇随即开口:“我方才在御药阁墙角处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粉末,气味与奎宁甚是接近。”
陆璇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里面包着的正是她方才从御药阁带回来的。
容谎接过方巾嗅了嗅,随即点头:“确实是奎宁。”
“可我听说,御药阁的奎宁已尽数被盗了啊!”沈西绪忽然插了一句。
陆璇心中顿生狐疑:“若奎宁是在数月前就失窃的,何以这些粉末会留存至今?”
说到这事沈西绪也觉得奇怪:“是啊,御药阁每隔三日便会有人打扫,如此明显的粉末打扫的宫人理应不会忽略才是啊。”
这话瞬间让陆璇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奎宁根本就不是数月前丢失的,而是这三日之内?”
“三日?谁能在三日之内将奎宁尽数从宫中运出、且神不知鬼不觉?”沈西绪不解。
容谎也觉得此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随口又提出另一种猜想:“会不会这些奎宁根本就不是一次性全部丢失的?”
这陆璇先前倒是没有想过,顾桓礼一开始同她说的便是大批奎宁丢失,她竟就顺势将其联想为同一批。
如今被容谎这么一说,陆璇倒是想起方才在御药阁见到的另一个奇怪之处——
“说起来我方才在御药阁见小门的门框边有几道白色的刮痕,似乎是蜡迹,瞧蜡迹形状,像是箱子被抬出去时剐蹭所致。”
“可是御药阁怎么会有蜡呢?”沈西绪疑惑。
容谎这才想起:“我翻看了先前的典籍,发现数年前爆发瘟疫之时朝廷也曾运送大批奎宁沿水路南下,那时为免奎宁遇水泛潮,便是以蜡作为封箱之用的。”
“所以御药阁门口那些蜡迹会否也是为防潮所用?”陆璇如是猜测。
沈西绪还是觉得未必:“宫中部分奎宁也是从江南通过水路运来的,或许蜡迹是运入御药阁之时剐蹭到墙角的呢?”
陆璇摇头:“不会,那刮痕靠屋里的方向重而粗、靠屋外的方向浅而少,必然是由内到外的运输所致。”
这番推论简直让沈西绪对陆璇欣赏不已。
方才那么短的时间,陆璇能发现奎宁粉末和蜡迹已然实属不易,没成想她竟连蜡迹的形状都记得一清二楚,且还懂得以此作为推断进出的依据,简直令人敬佩。
不过还有一个更加容易的理由可以推翻沈西绪的想法。
容谎虽未曾去过御药阁,却仍旧提及:“再者,皇宫运输药物大可从正门进入,何以会在侧门处留下蜡迹?”
这样一个个线索连在一起,陆璇随即闭上眼睛构思起记忆中御药阁的模样。
奎宁存放于空置的药架,被人取下装箱,途中无意将粉末洒在墙角,再将涂有蜡油的木箱从侧门搬运而出……
“御药阁侧门连接着御花园的镜湖,木箱从侧门运出,又涂满蜡迹,难道蜡迹防的并非是码头的水,而是镜湖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