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负责查案的机关数不胜数,沈西绪就曾经听闻过大理寺关押死囚的监狱,里面时常是哀嚎一片、恶臭逼人。
但如今亲眼见过了刑部的暗牢,大理寺那点似乎就不值一提了。
这里与传闻中描述的大理寺监牢大相径庭,不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却当真是向人袭来一股阴森之气。
“皇叔,这些人都不喊冤的吗?”沈西绪诧异的朝顾桓礼问了一句。
她先前所见即便是死囚在刑场上被砍头之前都会心存侥幸地对自己鸣冤叫屈一声,何以刑部暗牢里面却鸦雀无声?
顾桓礼闻言冷哼一声:“来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妄自扰乱者,喏,都在那里了。”
他说着便伸手指向某一处角落,原本一片昏暗之中沈西绪还未曾留意的,如今顺着顾桓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顿时一惊。
“我的天,这些都是什么人!”沈西绪被吓得瞬间跳到顾桓礼身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正是成堆的骷髅头。
顾桓礼却早已司空见惯,随即一脸平静地回应:“就是你所说的那些死不认罪、为自己鸣冤叫屈的人。”
沈西绪算是明白了,难怪这里的人都安安静静的,敢情都是被这些活生生……哦不对,应该是死的惨不忍睹的例子给震慑到了。
早闻刑部手段残酷,今日之行沈西绪可算是领教了。
不认罪便是死,按照这样的说法,刑部岂不是没有一个人能清清白白地出去了?
沈西绪不由得有些好奇,随即朝顾桓礼问起:“可是刑部如此杀伐果断,难道就不怕冤枉了好人吗?”
这话问起,还没等顾桓礼回应,站在一旁静默已久的骆明让倒是先开口:“刑部从不抓无罪之人。”
说起来也是奇怪,骆明让分明是西厂的人,可为何提及刑部的办案效率却是一副比顾桓礼还要骄傲的样子?
沈西绪本就不爱搭理他,眼下见他回个话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更是懒得理会,随即一脸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便又看向顾桓礼:“那皇叔,我们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何事?”
顾桓礼也不多解释,只径自向前走:“过去就知道了。”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便见到秦魍已然站在不远处迎接。
“审问的如何了?”顾桓礼上前便朝秦魍问起。
秦魍却一脸严肃:“属下不才,未曾问出线索,还请殿下责罚。”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顾桓礼的意料之中,故而他也并未责怪秦魍,只自顾自的迈步进到关押那位女首领的暗牢。
“女子?”沈西绪见到此人不由得怔住。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也不过与沈西绪相仿,一脸的单纯无害,也不知究竟是犯了多重的罪,竟会被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还带着一身伤痕。
沈西绪正纳闷着,只听见顾桓礼上前便朝那名女子问起:“为了那样一个草包如此受尽折磨真的值得吗?”
“草包”这两个字除了用来形容昶王,沈西绪还真想不到旁人,不过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女子又为何要维护如此蠢笨又恶毒之人呢?
沈西绪不解,那女子亦不做声。
顾桓礼这才冷哼一声:“昶王视你不过一颗棋子,你却为他如此卖命,想来真是可笑。”
被顾桓礼这么一说,女子这才开口:“殿下从未将我当做棋子,你少挑拨离间。”
总算是逼着她说话了,顾桓礼脸上这才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是吗?她若非视你如棋子,又怎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弃你整个军营的将士于不顾呢?”
“殿下他没有!”女子强行帮昶王辩驳。
顾桓礼方才提及了昶王、军营之类的,此女子又身着一袭红衣,沈西绪不由得想到骆明让在东郊将自己误绑之时所说的话——
东郊那些兵马的首领似乎就是这样打扮的一名女子。
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沈西绪顿时一惊:“难道她就是昶王辉下那个替他训练兵马的女将领?你那日就是将我误认成了她抓回去的?”
沈西绪朝着骆明让问及,先前二人在东郊的误会可算是解释清楚了,骆明让也不多说,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沈西绪这才仔细朝着面前这位女子打量起来,这穿着打扮、体貌特征,确实与那日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也难怪骆明让会认错了。
思虑了片刻,沈西绪却似乎想到什么不对的地方,随即一脸诧异的看向顾桓礼:
“可是事情暴露之后昶王不是已经连夜派人一把火将东郊军营给烧了吗,她怎么还活着出现在这里?”
沈西绪不比顾桓礼与骆明让,她毕竟年轻又是位女子,看起来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就连说出这样的话也丝毫无法让人质疑。
见沈西绪似乎并非是在说谎,被审问的那女人这才黛眉一蹙:“方才说什么?放火烧掉军营的人究竟是谁?”
沈西绪一脸迷茫,顿了片刻才又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昶王啊,先前我皇叔打算派人前去彻查,可赶到东郊的时候,军营已经被人一把火烧掉了,烧掉军营的人就是昶王派去的,怎么,你不知道吗?”
沈西绪一本正经,眼眸极为清澈,此女子身为一军统帅,也算是阅人无数,如此一位年轻的女子是否说谎,她一眼便看得出来。
可她却仍旧难以置信,怀疑之中似乎想起沈西绪方才说了什么让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这才开口朝她质问:“你叫凶王皇叔,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西绪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顺口便朝对方回应:“长公主独女,平川县主。”
“你是县主,那昶王殿下岂不算是你的兄长?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构陷他?”女子一脸愤慨地朝着沈西绪质问。
沈西绪简直无语:“我构陷他?我吃饱了撑的构陷他做什么,他做事情有头无尾的,露出马脚被人家抓住也是常事,又何须我构陷?”
顾桓礼原本还担心沈西绪会给自己添乱,没成想她倒是歪打正着地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见被审问的女子听到沈西绪的话态度似乎有所动摇,顾桓礼这才连忙趁热打铁:
“你以为私自豢养兵马这么大的事情昶王是如何全身而退的?若非他答应了陛下拿尔等的性命作为交换,陛下又怎会替他寻找代罪羔羊?”
“什么?所以被公之于众的那个人真的是替昶王顶罪的?”不明情况的沈西绪诧异问及,顾桓礼随即点头。
沈西绪简直恼怒:“这个昶王真是过分,先是诬陷阿璇,而后又找无辜之人替自己顶罪,本以为他就是蠢笨了些,没想到竟连人性都没有。”
顾桓礼与沈西绪这一唱一和的,实在将那女子绕的一团乱。
“够了,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殿下他是绝对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女子依旧坚定地相信着昶王。
顾桓礼与骆明让两个大男人实在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也不知是什么让她对昶王这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深信不疑的。
不过眼下沈西绪这个在场唯一的女子倒是派上了用场,只见她朝面前之人打量了一阵便试探地问起:“姑娘,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家伙了吧?”
女子闻言顿时反应激烈地否认:“休得胡言。”
话虽如此,可以她躲闪的神情来看,沈西绪的猜测似乎并非胡言。
沈西绪也不理会她究竟是承认还是否认,使自顾自的替他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好好的一个姑娘看上哪家的公子不好,干嘛非得看上他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果不其然,一见到沈西绪如此形容昶王,那女子立刻便朝他怒目圆瞪:“住口,不许你这般污蔑殿下清名。”
“就这你还不承认自己对他存着爱慕之心?”沈西绪机智地抓住女子言行之中的漏洞,女子瞬间哑口无言。
这便可以当做是默认了,沈西绪简直替她感到不值:“你真的看错他了,你可知他究竟有多少女人?隔几天就换一批的,我这做妹妹的都认不清了。”
即便沈西绪这样说,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不过见她或许确实对昶王存着这样的心思,顾桓礼索性也依照沈西绪的方法顺水推舟:
“前几日被杖毙的陆家小姐似乎就是他为了讨好新人亲自动的手,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比那女子多了些利用价值罢了,眼下东郊之事败露,你对他已然无用,他自然不会再护着你。”
顾桓礼这番话想必已然将这女子心中对昶王最后的期许也一网打尽,她却依旧强撑着——“你胡说,他不会的,他说过,有朝一日一定让我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侧。”
这话就连沈西绪都不相信,也不知是如何骗过这个阅人无数的女中豪杰的。
沈西绪正欲上前劝阻,却被顾桓礼拦住,只见他一脸正色的看向那名女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