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宗渊打死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沈家门前见着端王!
他倒是听说了端王住在沈府附近的留园,所以经过留园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哪怕这次来沈家,也是偷偷摸摸来的。但是……这位尊贵的亲王,他怎么会跟沈妱一起出现呢?
想起徐琰的严厉来,霍宗渊只觉得心里发寒,却还是壮着胆子爬了起来,讷讷的问候道:““端……端王舅舅。”
徐琰缓缓踱步上前,脸上恢复了往常那严肃冷厉之态,问道:“在这里闹什么?”
“我……有事求见沈先生……想请教他学问。”霍宗渊胡扯。
徐琰懒得跟他废话,袖中长鞭甩出,直直扫向霍宗渊身旁的小厮,厉声道:“说!”
“王爷饶命!”那小厮是霍宗渊的长随,自然认得这位被霍宗渊称为“活阎王”的端王殿下。鞭梢扫在肩头的时候皮开肉绽,他痛得直呲牙,不住的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小公爷确实是来……哎哟!”
第二鞭重重落过去的时候,肩头就只有火辣辣的疼痛,那小厮哪里还能受得住,连忙膝行上前,改口求饶,“是……是来见沈姑娘的。”
“见沈姑娘做什么?”徐琰的目光扫向霍宗渊。
“我……我……”霍宗渊被那目光一震,下意识的就退了半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妱——他来庐陵已有十几天了,虽说打着游玩散心的旗号,但心里大半儿还是为了看美人。到了沈家求见几次不得,心里正迫切呢,如今见着朝思暮想的姑娘,忍不住就想多看看。
徐琰瞧着这模样就来气,几步上前,冷声道:“我听说你去年在此为非作歹,欺凌弱小,欺负沈家这等百姓不说,打伤他府上的人,还烧了人家的书肆?”
“端王舅舅……这……这是哪里听说的。沈姑娘佳人多娇,我哪里会欺负她的家人。”霍宗渊干笑着,知道面前这位也是个不讲道理、不按章法出招的主,秉承“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往旁边溜了溜,撒腿就想跑。
徐琰似乎早有此预料,没等他跑出两步,长鞭如灵蛇探出,牢牢卷住霍宗渊的腰,把他给拉了回来。左手如电探出,已握紧他胸前的衣服,将霍宗渊举了起来。
霍宗渊一瞧那如腊月寒冰的脸,便知这次徐琰的怒气非寻常可比,登时吓坏了,悬在半空手舞足蹈,“哎……哎……端王舅舅你先放我下来……哎哟。”
徐琰那可是有战神之称的,抓人也抓得极有技巧,那铁铸一样的拳头抵在霍宗渊胸口,顿时痛得他哀叫连连。
后头沈妱看着那情形,忍不住吐舌惊叹。
那两位一个十六岁,一个二十岁,年龄和个头明明没差太多,可霍宗渊落进了徐琰的手里,却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端王想把他揉圆搓扁是轻而易举,实力岂是“悬殊”所能形容得尽的。
心中憋着的那股恶气似乎出了不少,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徐琰的神色就没她这么好看了,将霍宗渊重重往地上一放,肃容道:“再敢来这里捣乱,我打断你双腿!”
霍宗渊面色一凛,不明白端王为何会这样护着沈家,不过这位爷向来是说到做到的,霍宗渊哪里敢再多说,点头不迭,“记住了!记住了!”
徐琰便冷声道:“趁早歇了对沈姑娘的心思。去吧。”
霍宗渊虽对前一句吩咐很不情愿,但听徐琰愿意放了他,登时如蒙大赦,想都不想,带了后头那几个小厮,连忙脚底抹油的跑了。
跑出老远后回头一瞧,霍宗渊仍自惊魂未定。
在京城时还有人能帮一帮他,可庐陵天高皇帝远的,碰上这位凶神恶煞的舅舅,他也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霍宗渊敢在京城横行霸道、敢在庐陵肆意欺凌,除了仗着姑母是皇后,父亲是国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当今惠平帝的亲姐姐,华真长公主。
霍宗渊的祖父霍清在当年是名噪一时的鸿学巨儒,虽因朝堂中错综的关系未能担太子太傅之职,却也时常入宫为诸皇子讲解文章。先帝赏识他的才学,见其子霍士宁正直儒雅,堪为诸士子的表率,便将女儿华真长公主许给了他。
后来惠平帝年纪渐长,因为时常受教于霍士宁,便娶了他的幼女霍氏为妃。等后来他夺嫡成功,入主皇宫时,当即册立霍氏为皇后,封霍士宁为蘅国公。
华真长公主身份高贵,与霍士宁成亲之初感情倒也算是和睦,只是子嗣上一直不太如意,一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盼了七八年终于诞下一对龙凤胎,对霍宗渊宠若至宝。
霍家既是儒学名门,子女的教养上原是极看重的,前头两位姑娘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到了霍宗渊这里,因为华真长公主偏爱疼宠,便渐渐成了一副霸王的性子。
后来霍士宁不知为何辞官入道,将整个家业都丢下了,半点都不再过问,霍家就只剩霍太傅和华真长公主主事。
霍太傅虽说有心拧一拧孙子的脾气,奈何华真长公主十分护短,他这里刚给了一顿大棒,那头长公主就拿甜枣安慰,一来二去,这霍宗渊是越养越刁,越养越无法无天了。偏偏他嘴甜会哄人,在外顽劣不堪,到了皇后和长公主跟前,却又十分会卖乖,滑不留手的性子叫人想整治他都难。
京城中不少人都把这个纨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都束手无策。
除了徐琰。
徐琰虽说只比霍宗渊大四岁,却因为担着舅舅的身份,便很有长辈的威仪。且因他身份尊贵特殊,半点都不必畏惧霍宗渊身后那两位的势力,若碰见霍宗渊做了什么恶事,便严惩不饶——他也懒得讲道理或者去御前断官司,直接以暴制暴,出手教训,狠揍一顿。
霍宗渊最初还尝试着在长公主和皇后面前告过黑状,到头来却反而被徐琰抖露出背后实情,讨不到任何便宜。后来学乖了不敢跟徐琰对着干,便像是躲阎王一样躲着徐琰,天天盼他去漠北打仗。
谁知道今日倒霉,竟然又碰上了这个煞星。
真真是出门没挑好日子!
这边厢沈妱见着那狼狈逃窜的模样,笑得直打跌,上前道:“他好像很怕王爷?”
徐琰绷着的脸放松了些许,低头道:“他被我打伤过腿。”
……所以刚才“打断双腿”那句话,真的不是拿来吓唬人的!
经这一阵闹,沈府里自然不会无知无觉,那门房早就趴在门缝里偷窥外面的情形了。最初见着徐琰时并不认识,听他被称作“端王”时更是存了提防之心,见他赶跑霍宗渊后才觉大快人心,等这会儿沈妱走上前来,登时大喜,一面派人去通禀夫人,一面忙开门来迎接。
沈妱拄着拐杖乐呵呵的走进去,门房的何叔大惊,“姑娘你这……”
“无妨,走路太快扭着了,养个七八天就好。”沈妱毫不在意的挥手,一面请徐琰入内,一面又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倒是没出大岔子,就是那个霍……小公爷闹了几回,咱们没开门。”
沈妱闻言一笑,“今日有端王殿下出手相助,那个霍宗渊以后怕是再也不敢来闹了,你也能清净些。”一面说,一面亲自伸手为徐琰引路,又问道:“我娘呢?”
“夫人在后院里,我刚送了消息进去,这会怕是……瞧,夫人已经过来了!”何叔笑着看向侧面的垂花拱门,就见沈夫人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原本是满脸的笑意,见着沈妱手里的拐杖时登时添了忧色,上前问道:“阿妱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脚,所以被爹爹赶回来了。”沈妱笑得轻松。
沈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才看向徐琰。
她大多数时候都居于内宅,上回端王驾临书肆观看刻书之法时有沈平陪着,她也不曾见过,因此并不认得。不过端王殿下气度与人有别,沈夫人眼光不差,只觉其气质端贵高华,隐有威压,想是极有来路的人,便施礼道:“公子请客厅用茶。”
沈妱便道:“这位是端王殿下,我回来这一路上都承蒙他照料了。”
沈夫人闻言倒是一惊,不过面上还是得体的笑意,又是深深一礼,道:“小女给殿下添麻烦了,一路上多有叨扰,民妇感激不尽。”
徐琰往常是不耐烦这些繁琐礼数的,通常情况下把人送到家门口也就功成身退了,不过到了沈家……
他也没有推辞,跟着沈家母女进了客厅,顺道说了几句关于沈平近况的话,无非是沈平为了征书之事鞠躬尽瘁,此番远游三省各处,路途劳累困顿,遍访藏书名家,其为朝廷立下无法替代的汗马功劳,实为读书人之表率等等。
沈夫人当然也得谦虚一阵,态度不卑不亢。她原本就是官家小姐出身,若不是和沈平情投意合,这时候应是京城侯门中的贵妇了,寻常接待一位王爷,自是不在话下。
喝了两杯茶,徐琰赏玩着沈家独有的书香幽雅布置,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我听人说,尊府有意为令嫒招婿以承家业,可有此事?”
沈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王爷会提及沈妱的婚事,不由十分意外。
旁边沈妱原本正低头把玩茶杯,闻言也觉诧异,不由竖起耳朵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