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围绕着院子里的人事关系说着话,就见着采蘋一路活蹦乱跳地过来。
“主子,大小姐和太子回来了。”采蘋一身淡紫襦裙,望上去格外俏丽。
这次近前来,采蘋再没有唐突,而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才回话。
芍药看在眼里,格外欣慰。
云卿勾起了唇畔的微妙笑意,“咱们去瞧瞧,估计着今儿中午又可以有很好的下饭菜了。”
这才几天就回来了,估计着是有好消息。
三日归宁云卿是知道地,没听说整日往娘家跑的。
噗——这才几点,热成这样。
采蘋在后面紧问着采蘩,二两银子的事。
采蘩戳了戳她圆圆的小脸,卖起了关子。
“小姐,采蘩说我胖了,哪里有胖嘛。”采蘋追着问。
“她嫉妒你珠圆玉润呗。”云卿轻笑。
采蘩听着就要去掐她的嘴,看着两人玩闹,云卿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几个丫鬟都大了,改天得问问,别拴在自己身边栓出仇来。
众丫鬟……
一面说笑着还没有进梨香院,就听到哭诉声和怒吼。
院里的几株梨树闪耀着绿光,拇指大小的梨子隐隐约约藏着,阳光透进来,云卿只觉天气格外好。
脚才踏进去,采苓目露凶光,一个箭步接住险些洒在云卿的蜀锦绣鞋上的白瓷茶杯。
可能没有听到该有的破碎声,旁人才回头看了看。
云卿微暇着双目,望着面前的一双素手被热茶烫得发红,原本就受伤的纱布浸透两人红色。
瞬间冰冷起来的寒意,让采苓洒了热水的手,也没有那么灼热。
不过一息的时间,云卿莞尔一笑。
“才说给三娘父亲请安,大姐怎的就这阵势。不知道的,还当走到了那个破落户门口呢。”
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的冰丝帕子拿给采苓,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就这么当着叶香君和曹定远的面儿,不急不缓地放在近的桌子上。
这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曹若玉原本怒红的脸,一下子微微泛白。
“传出去,平白丢了父亲,礼部侍郎的名声。也当三娘和祖母不会教导女儿。”
云卿重新沏了茶端给怒火中烧的曹定远。
注意到堂屋里放着的那株珊瑚,心底浮起一丝得意。
曹定远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儿,这番话说的中规中矩,又句句在理,不觉脸色缓和了。
“前几日听罗妈妈说起,你病了,可好些了?”
“谢父亲关心,只是才进院里便听说了侧妃娘娘的事,便厚着脸皮进来。父亲不要责怪。”
神情有些局促,语言也有些生涩。曹定远心里仔细衡量着。
喝了口茶,平了情绪才冲云卿叹了口气,把太子陪曹若玉回府的事细说了。
曹定远话音落,云卿很自觉地扮起了好女儿形象。
“父亲,大姐的事得处理,可二姐姐和芙姐姐的的婚事,也是不能耽搁的。”
若为此得罪皇家,就意味着曹家的名声将直线下滑,到时候要许人家就难了。
若姝还好,就是若芙的婚事——曹定远扶额,有些头疼起来。
“卿儿,那你说有什么办法,你祖母为这事儿又犯病了。”曹定远十分忧心。
等他说完,云卿也不自觉地皱了眉,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在曹定远的期待中,摇了摇头。
小叶氏盯视着云卿的样子,不知道她要出什么牌,又想想曹若玉回门时对自己的不敬。
沉思了一会儿,闭了嘴。
一边的曹若姝可是听到云卿方才的话了,想到会耽搁自己的婚事,立刻不爽了。
眼睛转了好一会儿,“爹,姝儿觉得,太子殿下既然是为了不让大姐冲撞太子妃和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大姐就可以回东宫了啊。”
见曹定远若有所思地样子,又趁热打铁地道:“大姐只要去家庙里静静心。”
“给太子妃祈祈福,太子知道了定会念大姐的好。如此既不丢皇家脸面,也不丢爹,您的脸面不是?”
曹若姝晶莹着眸子,瞧着曹定远不说话,又看了看小叶氏,撒娇地拉着她的手不放。
“老爷,这……”小叶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头偏着看了看红珊瑚,颜色不错。
忽而,转目流盼,沮丧地说:“玉儿也是无辜,虽是冲撞了太子妃,怎么能送回家呢?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怪责。”
充耳而来的,小叶氏的话让曹定远醍醐灌顶。
若太子妃和肚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头一个要责怪地就是自己教不严。
其他皇子还好,这当今太子,指不定。
只一时,曹定远的脸上已风云变幻。
孩子生下来,转眼一年,云卿心里冷笑。
之前两人之前关系那么要好,触碰到利益,还真是怎么使绊子都能的。
不过得感叹的是,虽为边人没有耳鬓厮磨那么多年,小叶氏还是很了解曹定远的。
云卿这个便宜爹最大的死线,就是要面子。
“父亲,不要。”曹若玉盯着有所动摇的曹定远,失态地大叫着。
送家庙?
原本因为太子妃那个贱人,自己已经够落面子的,再去家庙,如何在东宫立足。
又让她以后的孩子情何以堪?
曹若玉是太子亲自送回来的,今日所穿,正是云卿当日所送的霓裳羽衣。
此时,正闪耀着一朵朵清而不妖的莲花,格外出尘。
原本动摇的曹定远瞥了眼格外失态的曹若玉,叹了口气,朝小叶氏点了点头。
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去了鹤锦堂,就好像身后的嘶吼与绝望都充耳不闻。
“别以为做了侧妃,就能爬到我头上去。”小叶氏挑了挑眉,唇上的蜜脂格外妖艳。
话音落,“来人,把侧妃娘娘送去家庙休养,好生伺候着,别扰了老夫人清静。”
说完,几个婆子便上来拉住了曹若玉。
曹若姝则趾高气扬地挽着叶氏,一边商量着裁衣服和挑首饰,一边往里走。
一时竟忘记了一旁干坐着的云卿,讨论得入心,也是,不找麻烦就拜佛了。
“是你,曹云卿,是你,一切都是你害的。”曹若玉突然发疯地跑过来就要打云卿。
脚步踉跄,恨意滔滔不绝。
眼睁睁瞧着小叶氏和曹定远都走了,曹若玉更是失态了,珠钗云鬓也乱哄哄的。
旁边的婆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采苓早一个耳刮子伺候在她脸上,跌倒在地。
云卿冷眼睥睨,心道自作孽不可活,便要往外走。
曹若玉瘫倒在地,见屋子里人都走,忙爬起来,追着云卿出了院子。
“三妹,你不是一向温良得体吗?你去求求父亲,不要把我送家庙,好不好?”
曹若玉几近祈求的声音,腾地,重重跪了下去。
云卿背对着,有那一秒,她觉得曹若玉也很不容易,很可怜。
可刚要说出同情的话时,忽地看到采苓袖子下泛红的手。
云卿低头在她的耳边,看着她精致妆容上浮起的一丝庆幸,扬起嘴角的冰冷弧度。
不温不火,缓缓地说:“温良无害?你错了,我曹云卿,可从来不是什么白莲花。”
在听云卿说完的时候,曹若玉一脸惊恐地看向云卿,脸色寡白,惊疑不定。
天色十分不给力地变得漆黑,顷刻风云大作。
霓裳羽衣是她设计出来的,让非渚调查太子妃,也是她默认的。
知道太子妃的姑祖母就是昌元皇后,还默许采蘩准备霓裳羽衣给曹若玉添妆的,也是她。
了解太子妃独爱莲。
利用荧光效应,在霓裳羽衣上画的数枝莲花的,是她。
用激将法让曹若姝提出送家庙的,也是她。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坏了?为什么她会这样子?
“主子,大小姐,好像,怀孕了。”芍药看着惊疑不定的云卿道。
云卿皱着眉望向她,这才嫁过去几天,就有孩子了?
明摆着暗度陈仓,珠胎暗结了,若被人知道,曹家人的脸面,就荡然无存了。
虽然不在乎这些,可她现在,还姓曹。
“有多久?”云卿淡淡地问,方才的波澜已不见。
“两个月。方才扶大小姐起来的时候,不经意把到的。”芍药面色往下一沉答。
原来是珠胎暗结在先,听说太子膝下只有一女,想必得此青睐也是不易。
云卿站在湖边感受着转暖的微风,声音极细极轻,就像鸟雀的羽毛落在湖面漾起的波纹。
“让人看住她,别短了膳食。”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对了,找人把小叶氏送曹若玉去家庙为太子妃祈福的消息,递到东宫。”
云卿没有再说话,回到吟岫居时,便让非渚去调查曹若玉在东宫的事。
又让芍药炖了药膳,亲自送到了鹤锦堂。
老太太忧思过度,喝了药膳,只和云卿说了几句话,便休息下了。
说起来,云卿还是很忧心的。
今日亲眼目睹了曹定远对曹若玉的态度,让她更是确信不疑。
她这个便宜爹,对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尚且凉薄,更别提自己这个不亲的女儿。
看来,赚钱这事,刻不容缓了。
若哪天他把自己卖了,这样的父权社会,就算反抗不了也要有积蓄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