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前,去了克里提叔叔的餐厅,正值假期,午后很清净。
我坐在靠窗的餐桌,当年她最喜欢的那个位置,侧头看着在阳光下反着光的路面,回忆着当年她坐在这里的样子。
克里提叔叔很快就来了,端来两杯咖啡,因为我说我想和他聊聊。
“谢谢。”
“不客气。”克里提叔叔坐下,我发现这几年他又胖了,肚腩大了少。
我笑着,端起咖啡喝了口,“味道还是那么好。”
“噢!”他笑眯了眼,也抬起咖啡喝了,“最近怎么样?”
“很好。”我点着头回。
“可是我听埃文莉说,你没去签售会。”
“埃文莉?”我眸微张。
“对。”克里提叔叔轻耸了下肩,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她很伤心,那天她等你很久,结果没见到你。”
我唇动了动,最后低头叹了口气说:“能帮我向埃文莉道个歉吗?”
“当然可以。”
“谢谢。”
“不过我答应了她,会帮她要你的新专辑签名和海报。”克里提叔叔说。
我抿了抿唇抬起头,“我恐怕要让埃文莉失望了,因为我不会有新专辑了。”
“发生了什么了?”克里提叔叔声音里的笑意不见,紧张了起来。
我对他弯了弯唇,“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想唱歌了。”
“为什么?!”他拧起眉,皱纹很深。
我说:“因为我发现,我更喜欢做菜。”
“噢……”他嘴微张,看着我想说,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我笑着又说:“我想去诺希的国家,在那边开一间餐厅。”
克里提叔叔定定的看我,拧着的眉缓缓松开,“她要回去吗?”
“她已经回去了,一周前。”
他轻点了下头垂下眸,顿了顿唇角忽的扬起,然后抬起咖啡对我说:“虽然我觉得你不唱歌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但不得不承认,你在做菜上更有天赋。”
这代表了支持,我既惊讶又开心,激动得半响才找到声音,“我……我自己也那么觉得。”
“哈哈哈哈——”克里提叔叔笑了,“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餐厅我可是老手!”
“谢谢。”
“不客气。”
我走的时候,他送我到餐厅门外,我回头对他说:“我回去会把我所有的专辑和海报整理出来,明天出发的时候邮寄出去,我想,埃文莉最多明天就能收到。”
“她肯定会开心得疯掉,然后邀请她的同学和朋友到家里参观。”
我笑了,和他道别,他轻点了下头,送了我四个字,“祝你好运。”
第二天,经过11个小时零三十五分的飞行,我终于抵达了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在这里,黑色的发随处可见,不再是标志,但她在我心里依旧是最特别的……
我没急着联系她,因为她也许还在生气,而且她现在应该很忙。
我先找了住的地方,然后开始研究餐厅的事情,经过两个月的忙碌,餐厅终于可以正式营业。
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她送去了一张邀请卡,合着一束蓝色的鸢尾。
我并不担心她会知道蓝色鸢尾的含义是什么,因为在某些方面,她确实很出色,但某些方面……比如花语这种无聊的东西,她并不擅长。
第一天,她没来,第二天也没有,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她还是没出现。
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虽然生气,但却不会一直怪我,如同她回来之前,还担心着她外祖母的公司会起诉我,所以只要她气消了,她就会来。
她比我想象中的来的快,我只等了半个月她就出现了。
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风铃响动,我抬起头,就看到她。
米色的七分袖针织衫,身下是一条原色的亚麻长裤,长发散在肩后,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将她小小的脸挡去了一半。
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裂开嘴就笑了,快步迎了上去的同时,抬手示意了下也打算迎上去的服务员。
“欢迎光临。”我在她面前站定,一手覆在小腹微微弓腰。
她没立即回我,而是隔着那茶色的镜片定定的看了我会才伸手栽下墨镜,没好气的说:“真有你的。”
我笑得眯起了眼,“我们这里的红酒鹅肝很不错哦,有兴趣尝尝吗?”
她顿了顿,别开头唇角扬了起来,“我打算先参观一下。”
“没问题。”
我带她参观了餐厅,然后安排她在隔间坐下后,就去了厨房。
用餐的时候,她又开始说我不仅任性还幼稚,教训完我了,她又告诉我,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她外祖母对我期望还是蛮高的,应该不会和我计较。
她话说得随意,但我心里很清楚,她应该一直为我的事操心,甚至来之前很可能已经跟她外祖母联系过,为我说了不少好话。
她总是这样,嘴硬心软,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的,她在哪,我就会在哪……
似乎感觉到我的坚持,她也不再说了,就是告诉我,半年内,我还有机会,让我自己考虑。
我对她点了点头后,是良久的沉默,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两支蓝色鸢尾说:“你好像很喜欢这种花,以前都没发现。”
我轻轻的笑,“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是很漂亮。”
“它的名字叫就鸢尾,其实在校园里就有,是你一直没注意到。”我忽略掉了蓝色两个字。
她抿着唇,顿了顿微微垂下眸,唇角扬起一点,“它有什么意思吗?”
“高雅大方。”
“哦……看起来确实有这种感觉。”
之后的日子,只要她没出差,基本三五天都会到餐厅用一次餐。
虽然每次她来,最多不过两个小时就会离开,但那两个小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也是我对生活唯一的期待。
两年后的一天,诺希忽然和我说,她下次想带她妹妹一起来。
我当然觉得没问题,但她又和我说,不是家里的那个妹妹,而是她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女。
诺希很少会谈起关于家族的事,除非很心烦又喝了点酒的时候,所以我对她忽然跟我说到家族这种类似丑闻的事很惊讶。
后来她和我说,她这个妹妹很可怜,母亲精神失常,一直没人发现,导致她长期受到虐待,精神状态也很差。
而且会发现她母亲有问题,也是因为之前她在学校刺伤了一名男同学,才让他父亲的助理注意到了她的情况。
虽然她已经被带回来并且脱离她母亲已经两年了,但是性格依旧孤僻,也不爱说话。
我听得心疼,让她下一次一定要记得带她妹妹来,我会尽量开导她,而且我相信甜点都有治愈的能力。
她笑着点头,并且在三天后,她带着她的妹妹,顾诺萱来了。
女孩个子很小,编着两条大辫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到膝盖。
因为天气已经转冷,她裙子外面套了白色的打底袜,一双粉色的小皮鞋和她粉色的外套很配。
不知怎么的,她让我想起了许久未曾记起的小安妮。
只是她比小安妮瘦很了多,脸上一点婴儿肥的痕迹都没有,那双眼睛很大,前在那张没有表情的小脸上,让人感觉像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以叫他哥哥。”诺希向她介绍我,声音是少见的柔和。
她微微仰着小脑袋看我,却没有吭声,只是看着。
我扬起唇,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柔,“你好,我叫迪恩.布拉德伯里,其实你也可以叫我迪恩。”
她大大的眼睛轻轻眨了下,半响唇轻轻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眼睛再度眨了眨,随即垂下眸眸,微微低下头,“顾诺萱。”
很轻的声音,如果现在有风的话,我觉得我可能会听不到。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顾诺萱。”我朝她伸出手。
她没回应我,但我看都她指尖轻攥起,所以我并没有放弃,手又朝她凑近了一些,“我能叫你诺萱,或者萱萱吗?”
她微攥的手攥得更紧了,依旧没有说话。
这时,诺希开口了,微微弓下腰偏头对她说:“萱萱,迪恩想跟你握手,这是礼貌。”
她顿了会,才缓缓抬起头,伸手轻触上我的手,那双原本没有情绪的眼睛和小小的脸,布上了一抹紧张。
“可以叫我萱萱。”她忽然说,声音依旧很小,还带了颤音。
“噢!那真是太好了!”我笑着握住那只轻触在我指尖的小手,“很高兴认识你,萱萱。”
她微微缩起了肩,猛的低下头,小小的耳朵脸忽然有些红。
我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觉得她非常可爱,松开她的手,看了诺希一眼。
诺希正垂眸看着她,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我笑着直起腰,“你喜欢点甜吗?萱萱?”
“……”她微微缩着肩轻点了下头,没说话。
“今天的餐后甜点会很丰富哦,所以等会先不要吃得太饱。”我一边带着诺希和她往隔间走一边试图跟她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