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情势所逼,即便苏宁儿现在对庆王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也不可能急着与他成亲的。
有的时候往往如此,即便是天大的悲伤,在生死存亡面前终究都算不得什么,只要还想好好的活着,就得学会去忍受一切的痛苦与磨难。
这个道理,她知道眼下是没办法去与李婉婉提起的。
她们的际遇有着天壤之别,她的许多思维也是李婉婉不可能理解的。
这些日子,她也尽可能的在改变自己原有的一些思想,试着完完全全的去融入这个新世界,但怀着的一颗初心一直都是一层不变的:只要自己与自己在意的人各自安好,对她来说,那便是晴天。
......
送走李婉婉,苏宁儿独自陷入了沉默。
每个夜幕降临的时候,都是人最清醒的时候,同时也是最孤独的时候。
尤其是对她这种找不到同类,找不到归宿的人来说更甚。
白日里,她可以将所有的喜怒哀乐掩藏在那张端庄典雅的面容背后,可到了这漆黑的夜里,那些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与不安都歇斯底里的涌了出来。
她想着以前的经历,想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想着那个自己曾经觉得可以托付一切,可以不加掩饰在他面前哭笑,淋漓尽致展现真性情的男人,心中的寒意就如同眼下渐渐转换的季节一般愈发深沉。
若是在曾经的世界里,即便再神伤,治愈的方式总归可以有许多的选择,然而放在这样的时代里,再加上自己的由来,她连道出实情的勇气都没有。
唯有学着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悲欢。
再想到当下的处境,她更加的惶恐。
如果没有庆王的回心转意,没有得到圣人的青睐,哪怕她已然成为了一个受人非议的弃女,可接下去的很多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再更加糟糕。
或许上天垂怜,周氏突然慈悲,可怜她身世凄楚,让浪翟入了府。
那男子她是见过的,憨厚老实,又是入赘进来的夫婿,往后的日子终究可以去盘算。
眼下面对的庆王,她心里虽是有着几分欢喜,但也正如苏凝香所说,沾上皇室宗亲,很多事情就不会再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有二房那对母女。
倘若,再次被庆王退了婚,她不敢想象接下去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但想到李婉婉与齐氏,她又勉强能感受到一丝欣慰,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有一个在自己跌入谷底时不离不弃陪在身边的密友;还有一个在人生最不得意的时候,可以拿出十二分慈容来宽慰自己的母亲。
如果真的要从灵魂深处进行一次拷问,她现在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也就这两样了,也是她最想去捍卫住的。
......
次日,朝食过后,按照齐氏的吩咐,苏宁儿让沁儿、霜儿拿了庆春提前备好的送到户部尚书府的礼物,以及拜帖与入府名刺,乘着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尚书府行去。
自打商人地位攀升之后,当下的风俗,实际上,大多数富裕人家都是喜欢骑马出行的。除了老弱和那些羞涩、不爱抛头露面的,许多年轻女子出门也不再遮遮掩掩,洒脱的跨上骏马,毫无养在深闺中的束缚感。
论起这一点,苏宁儿自觉要弱了许多。
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人生的起起伏伏太大了些,若是没人强求,她宁可将自己藏在那帘子车窗之中,尽可能的不去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按照请帖所引,那户部尚书府的位置离着光德坊苏家还有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位于天门街东边的永乐坊内。
据说那里面,连同邻近的长兴坊、宣阳坊乃是朝廷三品要员最集中的所在,行事做派必然是要谨慎些才好。
倒是有一点,在外人看来或许不成体统了些,刚出府时,苏宁儿便将沁儿、霜儿一起叫进了马车中。
其实以前的苏宁儿对这两个丫头就是极为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好的时候也常常与她们发火,偶尔还会有些轻微的打骂。
但总的来说,在这个蓄奴成风的年代里,她们两的待遇比起别的奴仆实在好上了许多。
这年头,若不是聘用的仆人,像她们这种贩卖来的奴婢,辛劳一年连一份该得的酬劳都是极少有主家愿意给的,顶多也就是主家高兴了,适当给些赏钱。
棠华院这几个丫头,别看主家算不得什么正主,可齐氏对她们向来都是宽厚的,不仅每月给的月钱是按照聘用的下人来给,年终时还能多给些赏钱,甚至三年两载的还会给这些丫头几天探亲的假期,着实羡煞了二房那边的奴仆们。
都说齐氏慈善,这确实是不假的。
用齐氏自己的话来说,她既不掌管家室,还能有这几名贴身的婢子不离不弃,又都是从扬州一路跟来的,总不能让她们寒了心。
如今的苏宁儿对这两个小丫头更是不一般,只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尽可能的让她们过得舒坦些。
做主子的,也只有自己宽厚些,才能真正赢得婢子们的真心。
马车沿着芳林门长街一路直行,到得拐角处,轻微的颠簸了一阵,在延平门横街上缓行了一段时间,在掀开帘子看去时,已能瞧见永乐坊外挂着的幡子。
这个时间点,已经错开了朝臣们上朝的高峰期,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并不多,行起路来倒也方便,不必顾忌着突然冒出来位老头老太太之类的。
关于这一点,从上次越影受惊之后,苏宁儿可是害怕的紧。
当朝律法在驾车伤人上面的规定不是一般的严苛,仅是比杀伤之罪轻一等。
即便不是故意伤人,也会被拉到县丞府上鞭笞五十。
所以,她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惹来这样的祸事。
到得永乐坊西南隅时,车马稳稳的停了下来,也不等车夫递上拜帖名刺,便有奴仆穿扮的下人迎了过来。
苏宁儿掀开车帘,只听那人殷勤的笑道:“想来是苏议郎府上的长房小娘子吧?”
她颇感惊讶,连忙点头应是。
“我家小娘子早已恭候多时,苏家小娘子快快有请。”
随后又冲出来几名挽着双高髻的素衣婢子,将她搀扶住,又是帮衬着接下礼物,又是伺候她下马登门,弄得她好生不自在。
抬眼微微的打量了眼悬在上方的门楣,赫然映着“定安侯府”四个大字,想到前日里叶家二娘待她那般温顺恭谨,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
这家子实在不简单,二娘那父亲又承着侯爵,还是堂堂户部最高长官,待人还能如此,顿时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