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照在半山腰上,满寺银辉。随着夜的深入,清幽的寺庙禅院在暖月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寂静了些
这一夜,苏宁儿倒是并没有因为赵元白的到来又将自己弄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过,想着他那副蛮横的姿态,中间也生出过一些不好的念头,诸如赵元白会无端闯入自己的房中来,又或者是其他居心叵测的举动。
但仔细一想,这家伙其实只是霸道蛮横,并不像是流氓无赖,也就放心了些。
再加之沁儿、霜儿就在外间的木榻上睡着,所以心里的顾虑只存了短暂的片刻就打消了,而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苏宁儿醒得很早,惦记着要去探望浪翟的事情,不等沁儿、霜儿过来伺候,自己就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
听到里面的动静,霜儿抢先步了进来,见她正在梳妆,连忙到她跟前,惶恐着问道:“一娘今日起得这么早,外面的天还未亮得透彻呢,奴婢想着一娘应该要多睡会儿的。”
苏宁儿捋着青丝,缓缓说道:“哦,十三叔与浪家大郎若是要回城恐怕也会走得很早,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看看的好。”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了欺负。
“嗯,那奴婢紧着与一娘梳洗,便让沁儿去唤鸿才到寺外相候”,霜儿说着就匆匆的奔了出去,脚步声急促的响起在屋子外面。
没过多久,两个丫头便打来了热水,让她洗脸漱口,替她盘了个简单的拧旋式发髻,主仆三人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这凤凰山下方圆几里之内也就一户农家,来静业寺敬香的香客大多是将车马寄存于此处,想来浪十三叔侄要在此处过夜的话也只能在那户农家家里停留。
不出所料的,鸿才引着苏宁儿到得农户家的土栏外墙时,浪十三与浪翟恰好牵了马正要离去,见着苏宁儿的身影,叔侄二人不由得一惊。
苏宁儿定眼瞧去,浪翟额上已裹敷着一层灰色的细布,脸上也隐约可见些淤青,当时心里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想要宽慰几句,还未开口便听浪十三沉着一张脸破口大骂道:
“阿宁,你这丫头来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我家大郎,赵翊那田舍郎也忒狠了些,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大郎打了一顿,那么高的山腰上,得亏是我赶去的及时,否则呀你与你母亲今日恐怕就只能见着一副尸体了。”
“十三叔,你别在此危言耸听了,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浪翟露着浅浅的笑意,举止温文儒雅的走了过来,同苏宁儿解释道:
“宁儿妹妹,你不要听十三叔胡说的,浪某只是一时没站稳脚跟,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这事情其实也怪不得赵家三郎。”
苏宁儿看着他如此大度,受了委屈不责怪赵元白,反而以德报怨,心里忍不住一酸,暖声关切道:
“奴家看浪家哥哥也伤的不轻,若是不舒服就别勉强自己,就在农户家中先住下来养养伤,我与母亲这两日也是要回城的,到时在一起回去也不迟。”
“我看倒是可以”,浪十三顺势说道:“昨夜我便劝着大郎如此,可这憨厚孩子又是顾忌着阿宁你们都是女眷,又怕坏了阿宁你的名节,这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本来也是沾亲带故的,哪来那么多讲究。”
“十三叔莫要胡说”,浪翟急得脸色泛红,难为情的瞟了眼苏宁儿,连忙恭敬的弯身拱了拱手:“宁儿妹妹不要生气才好,十三叔生性如此,宁儿妹妹千万别多想。”
苏宁儿听着暖心,但又觉得他太过迂腐了些,自己母亲都已将话说到那份上了,他竟还不敢笃定。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浪十三满是抱怨的语气大斥道:
“哎哟喂,你这傻小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这侄女都亲自下山来看你了,你竟然叫她不要多想,什么猪脑子,照此下去,你呀也别想着入我苏家的门了。”
浪翟被他说得茫然无措,僵着脖子埋下头去,又甚觉委屈。
苏宁儿脸上也不由得现出一抹晕红,十三叔的话虽说太过露骨了些,但和自己的心意大抵是契合的。
浪翟一个堂堂男儿身,齐氏叮嘱他不要再去考虑柴米油盐的事情不就是等于准备让他入赘到府上了嘛。
这愣头青委实是蠢笨了些。
不管怎么说,浪翟都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她总不能完全不闻不问,装出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霜儿这时也大概明白了苏宁儿的心思,走上前来娇笑着替她说道:
“我家一娘昨夜里听说了浪家郎君受了伤,也是挂念得紧,只是时辰晚了些,不便下山,既然一娘都说了,郎君不妨留下养着身子,方才下来得急,寺里也有精通医术的禅师,奴婢这便上去请位师父下来替郎君看看。”
“浪某一介匹夫,也没那么娇贵的”,浪翟又抬起头来笑道:“再说浪某自己也略懂些医术,就不必叨扰霜儿小娘子了。”
“你这乞索儿蠢奴”,浪十三听得火冒三丈,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点拨都不通,又是将浪翟大骂了顿,紧咬着牙关果断的挥了挥手:
“就听阿宁的,在这里好好将养着,先不走了,昨晚流了那么多血,怎么着也得好好歇息一日,哪里经得住马上颠簸。”
“十三叔何必这般强人所难。”
这边正讲着话,也不知赵元白那夯货何时竟到了几人身后,冷着张脸扫视了遍众人。
苏宁儿心头微微一凛,看他这架势恐怕又是没安什么好心。
浪十三见着赵元白就气不打一处来,鼓瞪着眼睛,语气硬邦邦的道:“三郎,你这莽汉还敢过来,你看你干的好事。”
苏宁儿瞧着赵元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全然没将几人放在眼里,心里自是来气,与他对视着愠色顿显。
赵元白也无心去搭理浪十三,仿若无事的走到苏宁儿跟前凝视了眼,没好气道:“阿宁,这深山里,清秋苦寒,不比城中,你怎生私自跑下山来,若是着了凉,免不得大娘子又要急火攻心,我更加心疼。”
说着他直接解下外袍毫无顾忌的披到她肩上,苏宁儿愣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恍惚了好一阵子。
赵元白英气逼人的从她面前走过,与浪翟抱了抱拳,说话的语气却又缓和了许多:“昨日纯属误会,误伤了大郎,实在抱歉。”
浪翟虽说憨厚实在了些,可也不傻,方才听他那意味深长的几句话,只怕也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引得苏宁儿下山来,诚惶诚恐的握拳回了一礼,温声答道:“既是误会,赵郎也不必自责,浪某已无大碍,这便告辞。”
果决的同苏宁儿辞了别,浪翟跃上马去,狠挥一鞭,马声嘶鸣着绝尘而去。
浪十三还没来得及劝说,就见浪翟已没了踪影,怒不可遏的捏着拳头骂浪翟“蠢奴獠子”。
又听赵元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喊道:“十三叔,你还不快去追呀,再晚些,可就追不上了。”
浪十三恨恨的咬了咬牙,哪里甘心就这样离去,噘着嘴同苏宁儿怒道:“阿宁......”
只是不等他将话说出来,赵元白就已拽着他直接拖上了马背,重重一掌拍在了黝黑的马匹身上。
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双蹄“吁呼呼呼”一阵长吼,之后便迈开蹄子狂奔起来。
浪十三吓得赶紧抓住马缰,义愤填膺的嚷着:“赵三郎,赵......”
“驾。”
赵元白肆意的吆喝着,同时又捡起一粒石子猛地弹了过去,烈马奔跑的更快了些。
“三郎,你,你这田、田舍.......”
浪十三骂骂咧咧着,余声还在上空盘旋,但人影早已消失在了羊肠小道之中。。
苏宁儿生瞧着十三叔被这夯货硬架上马,愤愤而去,心里自是气闷得紧,也学着在心里骂道:“这田舍郎,可真是个十足的蛮汉,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