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如今对这个苏府已是绝望透顶,往年苏景不在府上,苏宁儿与苏凝香这对姐妹生了矛盾,顶多是争执几句,但总还是要顾及着一家人的体面,不会闹得太僵。
而且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大多时候也是她将苏宁儿责骂一顿,算作收场。
现在倒好,二房那丫头可真是是长大了,鬼心思也多了起来,竟变得这样歹毒。
自打有了庆王府这门亲事以来,她总是在挑事。
一桩桩一件件的,齐氏全然都看在眼里的。
浪十三气闷不过,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太不成体统了,阿嫂,你放心,等着伯鸾回来,我必帮着阿嫂与阿宁将家给分了,免得那对母女再欺压你们母女二人。”
齐氏踌躇着道:“此事还是奴家自己与伯鸾说道,十三郎如今你总归不是苏府的人,别再去惹得大家不快。”
里边正叙着话,门外又急匆匆奔入一名挽着高髻的清秀男子。
苏宁儿抬眼望去,这男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还带着些稚气,穿着一身灰色袍子。
走到苏宁儿与齐氏跟前,他很恭敬的作了作礼,这才开口说道:
“齐伯母,宁姐姐,我阿兄说金吾卫已经赶到了苏府,府上眼下还有些混乱,又跑了不少贼人,阿兄正领着部曲说要去替伯母与宁姐姐追回些财物、家私,让伯母与宁姐姐今晚暂时先在邸店中歇息。”
听着他叫自己宁姐姐,苏宁儿微微的愣了愣,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齐氏看了眼苏宁儿,缓缓笑道:“宁儿,这是三郎的五弟,在扬州时你们也见过几次的。”
苏宁儿惶恐的站起身来,与他揖了揖身,吓得赵五郎好一阵错愕,急忙道:“宁姐姐今日可折煞小五了,小五哪受得起。”
齐氏那张沉稳的面容忽的露出些诙谐的笑意,掩着面乐滋滋道:“也怪我这丫头往常欺负你太狠了些,让五郎这样惧怕。”
赵五郎变得有些羞涩,立时变成一副小姑娘的样子,羞滴滴的答道:“不妨事,不妨事,小五知道宁姐姐打心底里是疼爱我的。”
苏宁儿见他将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忙赔笑道:“是的,奴家的确不是真的想要欺压五郎的。”
在脑子里大致的回想了一遍,对这位赵五郎才渐渐有了些印象。
赵家三房的阿郎赵平广虽说在赵老太公的四房子嗣中最是无用,然而妻妾子女倒是不少,光是正妻就为他生育了二子一女。
赵元白、赵五郎,还有位最小的十一娘,皆是正妻所生。
三房那位大夫人前几年去世后,赵元白身为三房长子,对自己这弟弟、妹妹甚是溺爱,也唯有前世的苏宁儿敢仗着未来长嫂的身份对赵五郎吆五喝六了。
浪十三听着也有些不平,对齐氏抱怨道:“别说是五郎了,阿宁这丫头就算她自己亲生的叔伯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苏宁儿甚觉别扭,扪心自问,自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可没有慢待过这位十三叔。他倒好,还在对自己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眼下她与齐氏颠沛流离,他不来宽慰自己,反倒要数落自己的不是,实在少了些做长辈的风范。
此刻,她也没心思去与浪十三计较,今日遭了贼寇,虽说小命是保住了,可大房的私财怕是尽数被劫掠了去,如今免不得还要与二房那妇人理论。
浪翟在旁边一直未敢搭话,见浪十三又开始翻旧账,有些看不过去,也开始维护起苏宁儿来:“苏家二妹妹这次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眼下苏家阿叔不在,十三叔还是该帮着齐家伯母与宁儿妹妹先安顿下来才是正理。”
赵五郎也道:“我阿兄说了,今夜就劳烦十三叔与浪家阿兄留在邸店中帮忙照看齐家伯母与宁姐姐,楼上几间上好的厢房都已收拾妥当,明日小五过来再带些奴仆过来,齐伯母与宁姐姐若是有什么紧缺的,明日小五也一并送来。”
齐氏大抵也没想到还会这般叨扰赵家人,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感激涕零的回道:
“不必如此麻烦五郎了,我与宁儿身边的侍女都跟了出来,让她们帮衬着便是,倒是三郎,你快去寻回他早些回府歇息才是,这群匪寇咱们也不知来历,切莫因为些身外之物遭了算计。”
想着赵元白今日那样奋不顾身的为自己,苏宁儿也有些动容。
方才在院中他还责骂自己不该为了身外之物去冒险,此刻他自己却不顾危险去追贼寇,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本应该感激他,可有的话到了嘴边,即便是当着赵五郎,她也有些说不出口。
但想着他的安危,赶在赵五郎离开前,还是多叮嘱了句。
赵五郎这一走,屋子里顿时又空出许多的位置,慢慢清净下来。
一旁的尹琇本是出来寻找人牙线索的,冷不防的陷入这么一宗糊涂的劫掠案来,唏嘘了一阵,见着苏宁儿平安无事,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同母女二人作了别,便匆匆的往鸿胪客馆赶回去。
这个时辰,只怕鸿胪客馆早已封了门,苏宁儿虽与尹琇还不甚熟悉,可对她的性情也大致有些了解,她既不愿在此留宿,自己也不能勉强别人。
倒是那位十三叔,听说尹琇是新罗国熙王殿下身边的侍女,喜得眼中直冒绿光。
苏宁儿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秉性,心中自是充满鄙夷。
若不是因为他是长辈,自己非要好好数落他一番不可。
这年头男人见着新罗的婢女,就如同她那个世界的女人们看到了香奈儿、古驰的奢侈品一样让人稀罕。
外面的夜渐渐沉寂下来,大家也不知道现下外面是个什么样子,苏府又是个什么样子。
齐氏和苏宁儿折腾了这一夜,都已困乏得不行,领了奴婢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上了楼。
等着将身子梳洗停当后,母女二人躺下身来,试图安睡过去。
苏宁儿静静的侧躺在齐氏身旁,时不时的能感受到她辗转反侧的轻微动作。
她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可事情已然如此,再怎么忧心也是徒劳的。
明日怕是还有着许多的事情要去处理,总该是要保重着身子。
她慢慢的贴近齐氏,轻声细语的哄着这位母亲,安慰着她放下心中的不安,先安稳的睡个好觉。
到得后来,终于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她这才欣慰了许多。
望着这深沉的夜色,这陌生的房间,她自己却越来越清醒,渐渐少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