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道追随的眼眸引起了梁弈铭的注意,只是他搜寻再三都不曾发现那道眸光所在的方向。
直到他起身招呼众人先行回去休息,大家走动起来时,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那道身影。
她缓缓转头,在离开他的视线时被他捕捉到,幽深的黑眸将其紧紧锁定,薄唇下溢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齐云姝心头“咯噔”一跳,立刻低头,假装跟赵景说话。
却不想她明显的逃避直接将梁弈铭引得走到了她面前来:“容之的伤势可严重?”嘴里说着关心赵景伤势的话,可一双眼睛却毫不掩饰对齐云姝的关心。
此行凶险万分,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只可惜身边闲杂人等实在太多,不好单独找她!
赵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淡淡地应和着。
好在梁弈铭此时很忙,并没有在夫妻俩人身边呆太久,便被齐云朗请了过去。
早在梁弈铭接到赵景派人送去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着人腾出了足够一千余人休息的地方,此时大家径直过去,而赵景一行人还是回驿馆。
齐云姝站在驿馆门口看了一眼,本不想进去,却被赵景紧紧拉住,还说有话要跟她说。
“东家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再住在医馆里也的确不大合适,不如就在这里,还能顺便替赵大人治治伤!”
“是啊,我先前瞧过赵大人的伤,这一路奔波的,好像有些地方发炎了!”包大冲和丁益二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齐云姝心里彻底软了。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赵景这伤可是为了救她才受的。就算她要生他与李晴晴的气,也得把他这伤治好再说!
驿馆基本上都是官员住的,条件比医馆好多了,赵景住了一间上房,里面空间很大,是一明一暗的房间。
如此一来,赵禹和喜鹊在外单挤挤都足够了。
安顿好,齐云姝便惦记着给赵景治伤,先前是缺医少药,现在跑一趟医馆的事就齐备了。
齐云姝让喜鹊替赵景月兑衣,却发现布料早就被伤口渗出的血水粘住了,怎么弄都弄不开。
齐云姝看得外翻的皮肉,流出黑黄色脓汁的血水,心里一阵阵泛疼,强忍住道:“取剪刀来!”
将衣衫剪成布条形状才勉强弄开,但赵景果露的身身区却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喜鹊看得连连惊叹:“老天,那失心藤上叶片的威力也太锋利了吧!”
齐云姝摇头解释:“并非叶片锋利,只是叶片表面的锯齿上有一些汁液,附在人的皮肤上久了,就会腐蚀皮肤。”
如果再久一些没有处理的话就会附着进去,以人血和皮肉为土壤,自由落芽,野蛮生长。
齐云姝想着把自己吓了一跳,处理伤口的动作更加快速了,不过也因着她动作一急,手下便少了几分温柔,整个过程弄得很疼,连赵景那样能忍痛的人都忍不住哼了一声,接着便生生痛晕了过去。
“呃,少奶奶,少爷晕了!”喜鹊抬眼瞧着,脸上带着一抹惊讶。
这是有多痛呀,连少爷这样的都没受住。
齐云姝心下微疼:“没事儿,这皮肉撕裂之痛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忍得住的,晕了也好,免得生受!”
趁着这当头,齐云姝将伤口包扎好,发现有些要换用的药不够了,便唤了在外面守着的赵禹去一趟医馆,再弄些回来。
“喜鹊你去熬点白粥,顺便烧壶开水过来,我在这里守着还得看着是否会发烧!”
喜鹊领命而去,齐云姝转头收拾起地上的凌乱来。
刚整理妥当,便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喜鹊回来了,不在意地道:“咦,你这么快回来了,是开水烧好了吗?”
后面没有回答声,只有粗重的男子的呼吸。
她一惊,抬头瞧见的却是梁弈铭。
“二……二殿下,你怎么来了?”她腾地起身,却不想先前蹲得太久,起得太急,身子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小心!”还不等齐云姝找到重心,梁奕铭的手已准确地扶住了她的手腕。
齐云姝绊得愣怔,待她反应过来,梁弈铭将她一拉拽进了怀里。
这一幕太像有一次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她被人欺负,故意绊倒摔跤,下面是一地的碎玻璃渣,她以为就要摔下去,砸在上面,别的不说,她的脸肯定没救了,但梁天及时赶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抱进怀中,她幸免于难,却因为被人欺负委屈的趴在他怀里哭了许久……
齐云姝以为她早就将这些事情藏进了心底深处,往事已矣,人总是向前看的。
可现在他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动作就引得那些记忆似潮水般涌来。
她心神俱颤,一时间在他的怀里失了神。
直到一阵风过,扑鼻而来的沉香气息袭卷了齐云姝的神思,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在现代亲密无间的梁天,而是大梁朝的二皇子梁弈铭。
而她亦不是现代孤儿院里长大的齐云姝,而是已有婚嫁的齐云娘!
捋清这层关系,她惊了一身冷汗出来,暗暗责备自己感情用事,情急之下,用力推开梁弈铭,不自在地理了理皱了的衣衫。
“云姝……你讨厌我?”梁弈铭温1香1软1玉的感觉还没有享受到,就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让他从头冷到了脚底。
他捂着悸动而颤抖的心看着齐云姝,眼中闪着委屈。
这还是那个扎着小马尾跟在他身后喊着梁天哥哥的小丫头吗?
“我……我不敢,不敢讨厌二殿下!”齐云姝疏离地道。
梁弈铭忍不住又要握她的手,却见她躲得远远的,他怎么都够不着,便失落地道:
“你看你都将我视作洪水猛兽了,还骗我了!”
齐云姝低头嘀咕:“身份有别,还请二殿下见谅!”
梁弈铭心中一沉,眼眸转暗:“云姝……你要让我说多少遍,我是你的梁天哥哥,不是什么二皇子!”
他希望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二皇子,但唯独不希望齐云姝这样认为!
齐云姝低头垂眸不说话,这个问题她没法子回答。
她也很想告诉自己他是梁天,可事实呢?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梁弈铭心思沉下,面上浮出几许温和的笑容,走近她打下打量着:“事已至此,这个问题我们且不说了,我看赵景伤成那样,你有没有受伤?”
齐云姝感受到梁弈铭的关心,不好生硬地推拒,便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眼见两人的气氛好些了,梁弈铭突然找到了跟齐云姝新的相处方式,他尽量收敛住心底的不平,让自己变得温和淡定:
“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的,你心里一定很担心吧,我这里有一个药膏,是参照现代的方子做的,对治伤很有疗效!”
齐云姝瞅了一眼,瞧见青褐色的膏体,眼眸一亮:“是凝肤膏!”
梁弈铭笑着点头,同时一手抓住她的手掌,轻轻放上去,还用力握了握。
齐云姝像被触了电似的,连忙收回手,梁弈铭幽眸一深,看向昏迷不醒的赵景,是他抢走了她!
齐云姝收了药膏,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药膏对伤口愈合的好处。
其实配方不难,但是所费的药材太难找了,若没有皇宫国库那般丰富而珍贵的储备,怕是做不成一瓶!
因而这样的手笔有且只有皇家子弟能够拿得出手,而这玩意儿的确对赵景的伤势极有好处,她没法拒绝!
她希望他的伤赶紧好起来,让她不用再背负害他受伤的愧疚感!
“你在想什么?”梁弈铭突然开口。
“啊……没什么,想说谢谢你!”齐云姝茫然回神,她还没有找到合适地与梁弈铭相处的模式,一时之间心里很乱,正当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门被拍响了,竟是齐云朗来了。
“诶,殿下也在!”齐云朗很是惊讶地看着梁弈铭。
“来看看赵景,好歹是跟着我一块儿出来的,他受伤了我怎么也得前来探探!”
这倒说得通!
齐云朗前来是有要事的,并不纠结此事,在喝过齐云姝奉上的茶水后立刻进入正题。
“我此来一为感谢,谢过赵娘子在此中对我和手下儿郎的帮助,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但心有所差遣,只管来国公府寻我便是!”
齐云姝根本未将此行所作所为放在心上,此时听得齐云朗如此正经而又认真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忙推辞,说她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怀。
齐云朗却坚持要谢,说其实他此来还有第二件事,是有求于齐云姝。
“何事?”齐云姝看着他。
眼前的齐云朗看起来似乎有些怪怪的,他双眼锐利,整个人给人一种精力十分充沛,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精神劲儿,仿佛嗨了三天夜三夜但仍然不会累的感觉。
齐云朗话不多说,把手伸出来请齐云姝把脉。
“赵娘子你看看我这脉搏是否看得出问题?”
齐云姝如言把脉,一搭上去,还没仔细把,就被他的脉搏吓了一跳。
“齐世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样有多久了?”他的脉搏跳动非常有力,手指搭在上面都能够感觉到它顶到了自己的手指肚。
“回来便这样,原本大家一个多月都没有吃好喝好休息好,一路上又忍饥挨饿连续奔波,想着回来肯定能够好好睡一觉。
可现在却……睡不着,不管我怎么样都睡不着!”
齐云朗满脸抑郁,他都觉得他的身体到了极限,可他的大脑却十分兴奋,硬是不让他歇下。
齐云姝安慰他:“你别着急,先告诉我这种情况只是你自己一个人有,还是大家都有?”
“基本上都是!”齐云朗在来寻齐云姝之前就已经挨个问了。
“云朝也是,一直兴奋地睡不着觉,已经在院子里练剑练了半个时辰了!”
齐云姝陷入沉思,这就怪了,怎么好好的会有这样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