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点了点头:“新作了一首词牌,但总觉得拗口,怎么试音色都不润。”
幺娘平日练舞,词牌曲牌听了无数,自然也有些底子。便鼓起勇气和六皇子一起试着调那几个始终不顺的音。过了半晌,再用萧吹来,已经顺畅了不少。
六皇子一脸的赞许和惊喜:“没看出来你不仅会跳舞,对曲子也懂。你还会什么?”
幺娘心里一动,说道:“奴婢愚笨,也就会这点。其实,刚才皇子的曲子,若是配上舞,更好呢。”
“哦?你已经配好了舞?”六皇子来了兴致,对于诗词歌赋,音律丝竹,他有着天然的兴趣和执着,他的骨子里。就是浓浓的浪漫。此时听到幺娘只听了几次曲子,便能配上舞蹈,更加觉得惊奇。
“奴婢今天脚伤了。皇子要是有意,明天我再来,正好也可以把舞再编的顺畅些。”幺娘低头答着。斤斤贞技。
“好。明天我要同慧明大师一起去安源禅寺礼佛,晚上会回来。你还是这个时候来吧。”六皇子笑得清朗。
幺娘低头退下,心情却再无法平静。明天的三更,成了她所有的期待。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约见,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机会,她会拼尽全力,也要把这个机会把握住。
第二天,芸娘若素等人开始收拾大小姐的东西。幺娘没什么事,便出了安化寺,到附近的小集镇去逛了逛。
夜里天气比昨晚冷了些。还有些雪粒儿,六皇子命人在厢房里起了一盆炭火,吩咐着侍卫若是昨晚那个女子来找,直接带进厢房便是。
屋里暖意融融,六皇子又将昨晚那首新作的曲子吹了一番,更觉得改了之后流畅动听。不多时,侍卫进来通报,那女子来了。
六皇子抬起头,幺娘还是昨天那身衣裳,鹅黄素裙,头发拢成了倭堕髻,但是好像又哪里有些不同。
六皇子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没看出不同在哪里。幺娘跪下拜见了六皇子,六皇子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淡笑着问道:“舞编好了?”
幺娘点头:“是。”
六皇子又道:“再找几个乐师过来,一起奏乐吧。”六皇子出行,不论去哪里,琴师舞姬是少不了带几个的。
幺娘摇摇头:“不必了。奴婢的舞,有皇子的箫已足矣。”说着旋身上了旁边的桌子道,“皇子如果不嫌弃,奴婢就在这里跳了。”
那桌子并不大,也就够四五个人围着坐,六皇子有些惊讶:“这里会不会太小了?”
幺娘冲六皇子低眉浅笑:“足够。”
六皇子的兴致完全被勾了起来,他见过各种跳舞,还没有见过在三尺圆桌上起舞的。他倒是好奇,幺娘会怎么施展。六皇子拿起一旁的箫,细细吹起了昨晚的曲子。
幺娘腾身一跃。一只脚立在了桌上,随着箫声翩翩而舞。六皇子这才明白幺娘今晚哪里不一样了。她的脚缠了起来,看起来分外地小,像两瓣莲花在桌上灵巧地移动着。她身上的动作全都是腾空完成的,当她落在桌上时。便提起裙子,任那两瓣莲花纠缠跃动。妙,实在是妙!
六皇子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随着那越舞越快的莲花,他只觉得自己箫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把持不住,早不知道跑调到哪里去了,而眼前的幺娘,像一朵莲花精灵,绕得他的心都随着醉了起来。
到最后,他的眼里,只有那小巧到极致的舞鞋,划成了一个个彩虹的圈。他忍不住上前揽紧了幺娘的腰,俯身低低地问道:“你从哪里学的?”
幺娘低眸笑道:“奴婢自己想的。”
“自己想?更妙。”六皇子的声音有些动情的旖旎,怀里的人,脸孔都有些模糊,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了上来,有些克制不住的冲动。他俯身覆上了幺娘软软的唇,“你叫什么?嗯?”
“幺娘。”幺娘的声音都有些微颤,手轻轻颤着勾上了六皇子的脖子。
六皇子用力看了看怀里轻妙的女人,使劲睁了睁眼睛还是看不清,只是看到一双深邃,又带着几丝忧愁的大眼睛,那眼睛像是会勾人似的,勾的他心里波涛起伏。六皇子摇摇头:“幺娘,太平淡了。”说着手指划上了幺娘的眉眼,柔声道,“这么美的眼,叫窅娘,可好?”
窅娘?幺娘不知道好在哪里,但是他起的,总归是好的。便轻声答着:“好。”一声好还没应完,已经是一声嘤咛,被六皇子压了上去。
四周服侍的下人见怪不怪地出了六皇子的卧房,把门关上了。那夜,幺娘第一次感觉到极致的快乐,和深深的情动。如果一辈子有一天挫骨扬灰也忘不了,对幺娘来说,便是那天,他喊着她“窅娘”忘情地在她身上恣意;而她,缠在他身下,顺承着他的冲击,低低地卑微地喊着他的名字“重光”。
事情过后,六皇子似乎有些诧异自己的冲动,却也只是浅浅笑了笑,召来何之棠,要了幺娘去府上,过几日回去便派人去接。
幺娘陷在回忆里失神,小桃却是缠磨不停:“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去了六皇子府上?”顿了下,小桃捂嘴道,“难道六皇子也是个衣冠禽兽,强了你?”
“没有!”幺娘回过神来,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你干什么不开心?”小桃摇着幺娘的胳膊,“你不说是要急死我呀?”
幺娘被磨得没法,只好大致说了说。小桃听得脸有些发烫:“也不是什么好人,话说不了几句就动手动脚。不过是比别人多披了一张温和的外皮。我看这些权贵们都这样,见到身边有个模样周正的,就恨不得都尝尝滋味。”
小桃想起当初祁公子需要处子之血的时候,太子和何之训身边那么多丫头,竟找不出一个。可见他们都是什么人。这个六皇子也是,才见了幺娘几次,就要了她。要是正经人,起码先要到自己府上,再动手动脚才名正言顺嘛。这倒好,跳舞跳着跳着就来劲了。
“不怪他。”幺娘的头低了下去,咬着唇低声道,“怪我。”
“你真是脑子坏啦?”小桃戳着幺娘的脑袋,“怪你做什么?”
幺娘抱膝缩作了一团,紧紧扯着小桃的胳膊,艰涩地开了口:“我用了药。”
“药?什么药?”小桃发愣。
“以前我四处流落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有种药,抹在身上,就能让男人动情。”幺娘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挤出来似的,“还有种西域的香,点着也会这样。那天我在安化寺附近的集镇逛,看到有人卖那种药,就----”
小桃没等幺娘说完,就起了急,晃着幺娘的肩膀道:“你疯了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用药?你不怕六皇子知道怪罪你啊?再说,万一他不认账怎么办?万一你又怀上怎么办?---”
“小桃!”幺娘有些凄凉地看着小桃,“我没有你的好命,大小姐会给你的以后打算,还有祁公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已经脏了的身子。等到跳不动的那天,被府里随便打发个下人嫁了。我不要,好容易有个机会,又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手段,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幺娘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小桃愣在了那里,她有些没法思考,脑子一片空白。她认识的幺娘,不是这样的。是幺娘变了,还是自己太傻?一直像个孩子似的没心没肺?小桃有些难过,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幺娘看着小桃,唇角勾了勾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更脏了?”
小桃猛地摇头,眼圈有点红:“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彼此都情愿啊,用药催情,也太----小桃说不上来,说不上是为幺娘悲哀还是担心。
幺娘看着帘幔外,有些失神:“从见到他的那天,我就一直努力地想让他多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喜欢诗词,喜欢乐器,喜欢歌舞。可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跳舞。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跳,别人玩闹的时候,我在跳。我的脚比别人多了好几层茧,我的腰闪了好多次脚崴了好多次。我这么拼命,才入了他的眼,一步步走近了他,有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牢牢地抓着?即便用点手段,可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我错了吗?”
小桃听幺娘说的心酸,幺娘为了六皇子拼命跳舞,自己为了祁公子拼命识字,她能懂。只是用药这事,她说不好。顿了顿,小桃道:“我不知道。其实我觉得你错没错,没那么重要。关键是你觉得自己错了,你说服不了自己。”
幺娘把头埋在了膝盖里。方才那一大通,她的确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她觉得自己做的对,又何必不开心而神伤呢。她恨自己的下作,可她真的不舍得放弃那个机会。那点手段,她不知道用对了,还是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