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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上高楼 献瓜果无心惊太子 罚站立有意戒贵妃(二)

崇祯皇帝 胡长青 8459 2022-11-03 17:53

  八个太监战战兢兢,以为犯了什么错,一齐跪下叩请,田贵妃知他们误会了,笑道:“沒你们什么事,我今个儿要尝尝女子抬轿的滋味如何,你们去吧!”

  王瑞芬将八个太监打发走,赶紧挑选了八个惯做粗活的宫女,抬着暖轿往乾清宫來。出了广生左门,刚进东一条街,便引來了无数诧异的目光,自古以來沒人见过小脚女人抬轿,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交头接耳,唧唧喳喳,看着八个宫女舞蹈一般地走过,香风弥漫,久久不绝,竟有几个大着胆子尾随出老远。

  崇祯接到福建巡抚熊文灿发來的折子,剿灭了海贼李魁奇、刘香老,想到接任卢象升总理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军务的王家祯,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却管不住家丁,听任他们鼓噪闹事,火烧了开封西门,何以统率数万官兵,担负追剿流贼的重任?便想用熊文灿代他,召东阁大学士杨嗣昌入宫,赐坐晤谈。九年七月,京师被兵,起兵部左侍郎,寻以本官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南、湖广、山西、陕西、四川、江北军务,代卢象升讨贼。会河南巡抚陈必谦罢,即命兼之。督将士会剿贼马进忠等于南阳,复遣兵救襄阳,大战牌楼阁。其冬,家丁鼓噪,烧开封西门。家祯夜自外归,慰谕犒赏,诘旦,发往南阳讨土寇杨四以去。杨四者,舞阳剧盗也。初,四与其党郭三海、侯驭民等降于必谦,至是复叛,故家祯有是遣。其后南阳同知万年策与监纪推官汤开远,诸将左良玉、牟文绶等连破四,四焚死,其党亦为诸将所擒诛云。

  杨嗣昌道:“熊文灿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在福建做官已有十年,由巡抚升任两广总督,颇多政绩,招降了郑芝龙,如今又斩杀了李魁奇、刘香老,福建海寇之患终于除去,百姓安居乐业,足见其才。但若求稳妥,皇上可命人到广州试探他。”

  “嗯!朕也有这个意思,知人任事嘛!再说总理五省军务需要干练之才,决不可拖了洪承畴的后腿,不能呼应协同。”

  “皇上睿见,臣这几日一直在思虑剿贼的方略,已粗有了眉目。”

  崇祯微笑道:“讲來听听。”

  杨嗣昌轻咳了一声,说道:“臣以为多年剿贼而屡剿不息,其实是给贼人钻了空子。自古流贼以抢掠为生,四处流窜,居无定所,因此围剿他们务必通力协作,各守其地,严阵以待,使流贼四处受制,譬如一条恶狗,周围有四人持棒围杀,东走有人棒打,西逃也有人棒打,南北也是如此,则恶狗势必无处可躲,无路可逃。臣将此方略取了一个名字,称为四正六隅十面网。”

  崇祯点头道:“四正六隅十面网?这个名字好,有气魄!”

  杨嗣昌既蒙崇祯褒奖,眼中放出灼灼的光亮,解说道:“陕西、河南、湖广、凤阳是流贼活动最为频繁的区域,此为四正,可派四巡抚分剿而专防;以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为六隅,可派六巡抚分防而协剿。四正六隅合成一道十面罗网,可命三边总督、五省军务总理二个大臣,统一指挥,四正之地的将士可尾随流贼,专任剿杀,六隅之地的将士只需固守以待,流贼自然无处可走。”

  “好!”崇祯喝彩道:“这条方略果然高明,若还各自为政,不相统摄,依然会给流贼拖得疲于奔命,苦于奔波,还沒看到流贼的影子,早已师老,建功奏捷怎么能够?”招呼“赐茶”,杨嗣昌起身谢恩。

  崇祯喝了口热茶,说道:“不过,熊文灿在两广专意招抚,朕担心流寇狡诈,贼性难改,一旦缓过气來,又会作乱。”

  父亲杨鹤抚局失败、获罪遭戍的往事,杨嗣昌时刻沒有忘怀,每一念及,痛心疾首,他料到皇上迟早会有此问,已有准备。他也不愿熊文灿故伎重演,铁了心地招抚,熊文灿虽有平定海盗之功,但看他所作所为似乎沒有洪承畴、孙过庭用兵的手段,回答道:“招抚可为缓兵之策,可趁此间隙,戒饬将士,整顿兵甲,以利再战。”

  “卿言甚是。朕一直想着等到陕西兵事到了尾声,调洪承畴总督蓟辽,与东虏对垒,屏障京畿,使东虏不敢随意牧马关内。”

  “内乱若攘,腾出手來,即可对东虏大张挞伐。”

  “你回去举荐几个得力人选接任十地巡抚,总理一职还是要看看熊文灿是否胜任。”这么大的举动,牵涉兵马必多,崇祯还想议议粮饷,却马元程探头进來,禀道:“田娘娘求见,暖轿已到了交泰殿下。”

  杨嗣昌急忙叩辞,回了内阁值房。崇祯有数日不见田贵妃了,如今陕西大事初定,忽然感到身上无比的轻松,迈步出了暖阁,在殿门**动了几下手脚,田贵妃的暖轿缓缓到了,看那抬轿的竟是清一色的宫女,他知道田贵妃信聪慧异常,有些事情常常出人意表,进暖阁坐了,才问道:“近來承乾宫又有什么新奇之事?”

  “哪有什么新奇事,还是老样子。要说新奇,是皇上有日子沒去了,觉着新鲜。”

  崇祯听她话中颇有艾怨之意,握了她的手道:“将抬轿的都换成了宫女,还不算新奇么?”

  “皇上这阵子忙于国事,哪里知道太监们恣肆无状,坤宁宫中的小太监竟狎淫宫婢,臣妾气得不行,怕承乾宫的太监也跟着学坏了,只好将他们撵了,远离这些混账东西,不准与宫女混处。”

  崇祯莞尔道:“自汉朝以來,历代宫中对食已成风气,隋唐五代时的《宫词》就说:莫怪宫人夸对食,尚衣多半状元郎。所谓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才出此下策。太祖爷曾严令取缔,对娶妻成家的宦官处以剥皮之刑。永乐爷以后,却又废弛了,宫中太监宫女往來不禁。多年的积习,沒什么大惊小怪的。”

  “要是他们回到各自的屋舍,倒是沒什么,祖宗们慈悲,皇上也不好太严厉。可如今这些奴才张狂了,竟在坤宁宫的暗房里行苟且之事,还给长哥瞧见了,皇上怕还不知道吧!”

  “什么,竟然在值房里……这些该死的蠢货!光天化日,竟敢如此!皇后沒惩罚他们么?”

  田贵妃冷笑道:“罚了,太监刘安到了南海子种菜,宫女刘清芬去大高玄殿做了道姑。”

  “刘安不是坤宁宫的总管太监么?怎么竟领头做这等事?”

  “臣妾不敢妄猜,怕是成了风气吧!”

  “走,朕到坤宁宫看看!”

  “臣妾还是回宫等皇上吧!”

  “嗯,朕一个人去,免得生什么口舌。”转身朝外喝道:“小程子,多带些人手,跟着朕去坤宁宫。”

  崇祯的暖轿一直抬进坤宁宫二门以内,果贞舜门时,守门的太监刚要扯嗓子喊“接驾”二字,就给马元程喝止住了,崇祯从暖轿中走下來,周皇后才出來跪迎,崇祯望着跪在地下的许多太监、宫女,一言不发,径直大步进了坤宁宫。周皇后见他冷若冰霜,一时摸不着头绪,起身跟进來。崇祯喝道:“仔细搜!”

  “皇上要找什么?”周皇后笑语嫣然,她自信沒有什么把柄在皇上手里,“不是要找什么木偶、符咒吧!自打皇上登极之日起,宫里可从沒出入什么方士女巫。

  “你不用辩白,一会儿就知道缘由了。”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布袋进來,轻轻放下退出,崇祯冷冷一笑,问道:“皇后,你猜得出这布袋里的东西吗?”

  周皇后摇摇头。

  “朕知道你不光猜不出,给你看了也未必识得出來。”崇祯一脚将布袋踢翻,哗啦一声,从布袋中滚出一个个棒槌形状的东西,大小不一,有黄杨木的,有玉石的,有黄铜的,有陶瓷的……各种材质,应有尽有。

  周皇后吃惊道:“这是什么,从哪里找出來的?”

  “你看看像什么?都是从坤宁宫四下隐秘的地方搜出來的。”

  周皇后仔细看了片刻,红了脸道:“坤宁宫怎么会有这样腌臜的东西?”

  崇祯冷着脸道:“朕怎会知道?”

  周皇后仔细看了片刻,红了脸道:“臣妾知错了,沒有统管好后宫,给皇上添了乱子……”她语调一涩,强自忍住道:“皇上终日焦劳国事,臣妾竟不能教皇上省心,真是、真是……请皇上责罚。”

  崇祯看她伤心的模样,心里一软,叹口气道:“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担心的是烺儿。我大明上百年沒有皇后嫡出的长子了,他年纪虽小,身为储君就是将來的天子,可不能给人教唆坏了,如先朝的皇帝那般荒淫无度,大明的江山不是后继无人了?朕对他寄望甚厚呀!”

  “臣妾理会的。”

  “不要自责了,你也不愿出这等事。但此事你不该瞒着朕。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朕虽给烺儿选了名儒宿学做师傅,但师傅们毕竟存了君臣上下之分,不敢犯颜进谏,朕不能撒手呀!”

  “是哪个禀奏了皇上,臣妾自信也有改过之心……”

  “你未必有容人之量,这话你不该问。”崇祯起身道:“好了,不要纠缠此事,真还要去看折子。温体仁走了以后,张至发接了首辅,精明干练相去太远了,朕不得不多费些心。”

  “杨先生不是见识明练的大才么?”

  “朕将兵部的事托付给他,已够他忙的了,朕不想令他分心。”崇祯望望阴沉的天空,眼看就要飘雪了。

  进了腊月,接连下了几场雪。隆冬季节,雪后的北京,寒冷之极。崇祯十一年到了,

  正月初一,崇祯皇帝在奉先殿与周皇后祭拜了祖宗,按照惯例万寿、元旦、冬至三大节,天子要在皇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然后在此赐宴宗室、大臣,以示辞旧迎新,天下同乐之意。周皇后从奉先殿出來,就回了坤宁宫等着宫眷们拜贺。头一个來坤宁宫的总是田贵妃,一來她的承乾宫离此不远,二來宫眷们心里都有个次序,不敢跑到她前面。田贵妃坐着小辇,进了贞顺门,此刻的坤宁宫灯火辉煌,太监们焚香放鞭炮,穿着葫芦景补子和蟒衣的宫眷捂起耳朵远远地看着。坤宁宫管家婆吴婉容早笑着迎接出來,笑道:“娘娘,奴婢去通禀一声。”

  田贵妃摆手道:“通禀什么?我又不是初次來这里,认得路,你自去忙吧!”

  吴婉容赶忙说:“奴婢怎么敢冷落了娘娘?宫中的规矩、上下尊卑礼数牢记着呢!”抢身进了宫门,田贵妃听到“礼数”二字,不由心里一惊,登时脚步缓了下來,回身往往殿宇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白雪,此时空中却又飘起雪來,她伸出手掌,接住一个飘摇而落的雪花,那雪花倏的一下化成了水,手心一阵冰凉,顺着手腕直沁心脾,她急忙把手缩进皮袍里。吴婉容已小跑着出來,堆笑道:“娘娘,皇后正在换冕服,还要一会儿呢!说请娘娘略等等。奴婢失陪了,还要到里面伺候着。”说罢,转身小跑着进去。田贵妃刚才将王瑞芬几人打发在贞顺门外等候,如今只好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雪越发地下大了,又起了风,旋起地上的雪片,扑面而來。田贵妃拉紧了银狐大氅,走进廊檐下避风雪,已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吴婉容出來,她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听着远近各处的爆竹一声声传來,时而骤急,时而稀疏,脚下早是一片冰冷,连跺几下,竟震得麻了,袖口、颈后、裤脚……冷风从各处吹來,深透骨髓,身子不由哆嗦起來,想着回到暖轿避寒,却又怕给人看到这般狼狈的样子,一直等下去,实在冷得难以忍受,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贞顺门外守门的太监一声高喊:“翊坤宫袁娘娘驾到----”

  “快请!”殿内传出周皇后的声音,田贵妃听得心里一阵阵冰冷,泪水几乎禁不住流下來。

  吴婉容跑出來,浑然忘了廊檐下冻得瑟瑟发抖的田贵妃,直到贞顺门外,将袁贵妃赢了进來。袁贵妃披一件猩红大氅,满面春风地进了门,一眼见到廊檐下面色青白的田贵妃,上前施礼,诧异道:“姐姐还沒见过皇后么?”

  “皇、皇后在、在换冕服……”平日伶牙俐齿、言笑晏晏的田贵妃此时竟已冻得说不成完整的话了。

  袁贵妃只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沒能生个儿子,知道皇上最宠田贵妃,翊坤宫的名次又在承乾宫后,如何敢僭越争强?忙说道:“我怎敢抢在姐姐面前,还是姐姐先进去吧!”田贵妃顺势答应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火盆里的红罗炭烧得正旺,冒着蓝幽幽的火苗。田贵妃只觉一股热浪扑面,竟有些灼痛似的,俯身跪拜,不料腿脚麻木僵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慢慢施了大礼,周皇后淡然说:“你我姐妹一般,不须如此的。快上炕來烤火。”眼睛却瞟着袁贵妃。

  袁贵妃生性厚道,逊谢说:“我才从暖轿出來,沒经的多少风雪,倒是田姐姐冷得脸都青了。”说得田贵妃一阵酸楚,暗自怨恨。

  周皇后大怒,骂吴婉容道:“你这奴才,好生大胆!怎么教我田妹妹在外面受冻?”

  吴婉容一怔,脱口分辩道:“方才娘娘不是在换衣裳……”

  周皇后厉声道:“胡说!你几时见我换了?身上这套衣裳不是早穿好了么?”

  “这……”吴婉容何等聪明灵俐,扑通一声跪地道:“是奴婢忘了。”

  “忘了?你跟我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业经历了许多,从沒出过什么差错,分明是找说辞,拖下去,掌嘴二十!”

  “娘娘……”

  “不准狡辩,拖下去!”

  袁贵妃看一眼田贵妃,又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求情道:“娘娘,这大过年的,别气伤了身子,这些奴才们犯了错儿,权且记下,等过了年再罚。”

  周皇后拉着脸道:“那怎么行!田妹妹在皇上那儿都给宠着,她一个奴才竟敢不放在心上,还当什么差!此时不重加责罚,她怎能长记性?给我打!”

  袁贵妃又拉一下田贵妃的衣角,田贵妃冰冷的身子经阁里的热气一激,已暖和过來,浑身又麻又痒,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袁贵妃的心思,想要自己做个人情,事既因自己而起,自己若宽大求情,周皇后自然不会追究,但想到外面的风雪,心头的怨气无法消除,哧地冷笑一声,说道:“皇后的懿旨谁敢不遵?再说吴婉容既是坤宁宫的人,坤宁宫乃是六宫之首,处置自有法度,岂是旁人能左右的?我若存了菩萨心肠,一味心软求情,坏了宫里的规矩不说,倒显得皇后不仁慈了,这事万万做不得!”

  此话大出意外,不但袁贵妃,就是周皇后一时都有些怔了,坤宁宫里寂静得如同空寥无人一般。吴婉容何等的聪明伶俐,见周皇后尴尬无言,叩头道:“都是奴婢瞎了两眼,不,是昏了头,竟将田娘娘忘在了外面,就是皇后娘娘不责罚,奴婢也放不过自己,奴婢该死!”说着,自己接连掌嘴十几下,将一张粉脸打得红肿起來,嘴角淌出一丝血痕,吴婉容兀自不停手。

  袁贵妃脸色红了又白,瞥见周皇后身子抖了抖,默然地看着吴婉容一下一下地打着自己的嘴巴,愠声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田娘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还教如何谨慎当差,快过去叩谢!”

  “不必了,我下次再來,若还赶上这般风雪天气,教我少受些罪就是了,这些虚的倒不必拘礼。好在我还知道礼数,虽说受冻挨冷,皇后这里沒失了礼,我心头也是暖的,身子冷些回去烤火就是。”田贵妃施礼告辞。

  周皇后看着她走向殿门,转头朝袁贵妃笑道:“这大冷的天,也要你巴巴地赶來,心里不忍的,快坐下烤火。我吩咐御膳房加几个好菜,用那副新贡的马吊牌,取取乐子。”

  “怎么好叨扰?我教她们回去预备些扁食。”袁贵妃心里有些不安。

  周皇后点头道:“我怎么忘了刘宫人的扁食,乃是天下第一的美味,皇上都夸了好几次。”

  正在跨出宫门的田贵妃,听着背后喧哗的笑语,暖了的身子似又有些冰冷,一阵心疼悄然袭來,泪水忍不住涔涔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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