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重新稳定的时候,昔日为吃食发愁的立族部落已然成为附近区域最强大的部落,人口翻了六倍有余,完全变了模样。
那个年轻男子已经成为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原先遍体鳞伤的半截树桩也恢复成了参天大树,长在立族部落的正中心,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距离苍梧树不远处的西面还有一株矮了苍梧树好几米的小苍梧树,它是苍梧树的灵体分身。
又是一个寒冬来临,大雪刚下一日,就积了半米的厚度,贺苒看到立青拄着拐杖站在窗前,那双浑浊的眸子无意欣赏今年的雪景,只落在那株庇佑着立族全族的祭灵苍梧树身上。
立青的身体已经很差很差了,出气粗,呼吸重,贺苒听着那拉风箱似的声音,真想提醒他不要再站在窗前受冷风吹了。
好在,下一秒就有人过来了。
“族长,族老们已经在议事厅等您了。”
立青听到以后,隔了好几秒才回复,说话前还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重重地痰音。
“炎儿,你认为,今年,该怎么应对,前来讨粮的,部落?”
因为呼吸繁重,立青的说话速度十分慢,声音苍老嘶哑。
“我觉得应该沿用往年惯例。”
立炎回答的十分快,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定是心里打好了腹稿。
立青点点头,让立炎扶着他去议事厅。
立青的右腿留有残疾,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加上年迈身体虚弱,走路时几乎没有从拐杖上借力,全靠立炎撑着他。
议事厅里的族老们早已就位,贺苒刚刚看到年轻力壮的立炎时还没有发现异常,此时看到各个精神焕发、气质与众不同的族老,当即明白越来越繁荣的立族已经琢磨出了适合他们的修行方法!
立青入座后,各族老开始为今年如何应对其他部落来讨粮发表意见。
“还是按照以前那样,要么以物易物,要么以女人或者孩童易物!”族中的四族老说道。
二族老持有不同意见:“今时我们族中人口已经充盈,族中适龄男子尽数婚配,往后的重点应该是培养后辈族人,不该再扩充人口了。”
“族中缺的是天才后辈,不是那些连引气入体都办不到的废物!”
“你又怎么能确定,新出生的婴儿或者新收入孩童会有修行资质?”
二族老对在场族掰扯起了道理,“不要看到圭族又有天才降生,就认为咱们立族没天才就比不上他们,非要搞个天才出来!
再说,圭族上一位天才离开部落差不多90个春秋了,到如今也没有回来,说不定已经死在外面了!
要我说,走出去有什么好的?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够好吗?!”
七族老示意二族老压压火气,发表自己的看法:“也不是在和圭族部落较真,是怕以后圭族部落越来越强,咱们被报复啊。这些年,咱们和圭族可没少积怨!”
“有祭灵大人在,不足为惧!”大族老道。
“祭灵大人的确强大,但……”四族老看向垂着眼睑只听不语的立青。
他太老了,下垂的眼皮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若不是呼吸粗重,时不时的会咳嗽几声,众人都要以为他又撑不住的睡着了。
立族人不敢忘记祭灵苍梧树为什么留下,并且,祭灵苍梧树在立族扎根了几十个春秋,只对立青赐福!
将自己一生奉献给苍梧树的立青逐渐年迈,族中上下都在担心立青去世后,祭灵苍梧树还会不会留在立族!
议事厅里归于寂静,立青抬起眼皮看看了诸位族老,先咳了几声,才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继续,沿用往年惯例。”
立青一锤定音,持有不同意见的那几位族老当即顺从,只有二族老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先朝立青拱了拱手以示尊敬,然后才问:
“为什么?您清楚族中的情况,您还说……”
“这是,最后一次。”
立青说完,又发出几声痰声很重的咳嗽,站在立青身后的立炎赶紧给他顺气儿,并压了压立青腿上的兽皮毯,让他更温暖一些。
立青抬手示意立炎停下动作,清清喉咙,声音缓缓地继续说道,“我要撑不下去了,想在临死前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
立青的话令议事厅里的族老大惊失色!
“入冬前祭灵大人刚对您进行赐福,您……”二族老望着行将就木的立青说不下去了。
立青毫无修行根基,年轻时又积累了旧伤,若不是祭灵大人经常给立青赐福,他早就撑不住了!
确定立青真的撑不下去了,族老们互相使眼色,想让对方发问。
老眼昏花的立青无法看清楚族老们的神情,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立青岂能不知族中人的担忧,他一直拖着不敢向祭灵询问,一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二是怕自己过度自我重视,担心祭灵讨厌他这个糟老头子。
现在,立青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了,嘶哑着声音说:“我会,问的。”
诸位族老当即松了一口气。
立炎见立青露出疲态,便请各位族老离开,就在立炎也要退出去的时候,忽然被立青喊住了。
立炎走到立青的身侧,垂首倾听教诲。
立青望着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侄子,压着胸口的不适,问:“知道我为什么把立族交给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总是偷偷给祭灵大人送晶石,祈求能获得祭灵大人的喜爱,得到祭灵大人的赐福,提升自己的修行速度。
祭灵大人从未垂爱过你,但你可以坚持数年不放弃。
我知道,一开始你能坚持是想让祭灵大人对你赐福,后来能坚持下去是想让我看到你对祭灵大人的崇敬。
虽然祭灵大人从未垂爱过你,但我还是选择把立族交给你。
立族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积累期,接下来的开拓期,需要一个聪明又精明的族长。”
立青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时不时的还要停顿下来咳嗽几声,立青咳嗽时立炎为他抚背,要吐痰时立炎伺候他吐痰,做完再回到原位垂首倾听,并做好下一次服侍立青的准备。
贺苒不知道立炎为人如何,单看眼前这一幕,必须赞一句孝顺的立炎!
立青说完这段话已经疲惫的撑不住眼皮了,挥挥手,赶走立炎。
再接着,画面一转,立青站到了祭灵苍梧树树下。
立青的头发白的如同地上的白雪,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用长满老年斑的右手抚摸着粗壮的苍梧树树干,脸上出现了追忆。
贺苒猜,立青想的是第一次大着胆子抚摸苍梧树树干时的情景。
立青一开始是抚摸,后是借力,他身体太差了,必须依靠着苍梧树树干才能站住。
贺苒看到祭灵苍梧树垂下数根枝桠,编成一个座椅让立青坐下。
立青露出了笑容,但比笑容更持久的是咳嗽。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立青倚着座椅说道:“您现在如此强壮,我不该为您担心了,但我总在想,如果您没有留在立族部落,会不会比现在更强?
也许,已经是大山中的一位霸主了。
也许,已经走出大山,去令人向往的外界了。”
立青说话的时候,苍梧树便在用枝桠编织挡风墙,他说完,一面挡风墙也编好了。
苍梧树虽不能言语,但它的关心是那么的实际,令立青声音哽咽。
立青不想再问那个问题了,他只想相信自己领悟到的答案!
立青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苍梧树五体投地的跪下,颤着声音说:“请让我再自私的求您一次,求您再庇佑立族30个春秋,让这一代晚辈长大成人,让立族……没那么容易衰败。”
祭灵苍梧树等到立青把断断续续的一段话说完,才用枝桠将他扶回座椅上。
立青在冻土上跪趴了好一会儿,此时的他唇部青紫,喘气声赛过锣鼓,听的贺苒心揪不已。
接着,贺苒看到一滴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液体飘向立青,落在他的额头,融入他的体内。
立青的呼吸当即平缓了许多,面色也转好了一些。
“请您不要再对我赐福了,我早已将自己献祭给您,承您大恩贪生至今,您就……收了我吧……”
立青说话时身体飘出道道愿力,已然做好献祭自己的准备!
这一次,祭灵苍梧树依旧没有接受!
一滴又一滴的精粹从祭灵苍梧树上飘出,滴滴融入立青的体内,滋养立青衰老的身体,维持他身体内的器官运转,强行为立青续命!
被充盈了生机的立青抵挡不住疲倦,倚着座椅沉沉入睡,四片枯黄掉落的叶子落在立青的怀里,贴在他身上不舍得飘走。
不远处的族老们看得缄默,不敢上前打扰。
立炎最为果决,带领众族人朝祭灵苍梧树跪下,高呼感谢祭灵苍梧树对族长立青的庇佑。
祭灵苍梧树嫌弃他们吵闹,发怒的挥动枝桠,不留情面的抽向立炎等族人,将他们驱赶至足够远的位置,接着,用长长的枝桠将沉睡的立青送回房间,并给立青盖上了厚厚的兽皮毯。
贺苒望着呼吸均匀的立青,难以想象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接着,画面再次出现扭曲抖动,并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情况,贺苒心中一惊,知道最重要的片段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