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甘沛霖让脆芯取了药,就着夜色服下,心想姜域又救了她一次。
“脆芯,从明天起,用那盒最白的蜜粉,务必使我看上去病怏怏的。”甘沛霖抚摸着自己略微清瘦的下颌,语气低沉:“除了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服了解药。”
“连留兰和燕子也不说吗?”脆芯纳闷的问。
“不说。”甘沛霖单手支着下颌,依在枕上:“不说,才有利。”
“是,奴婢明白了。”脆芯隐隐觉得大小姐要做什么,紧着就答应了。
“乏了,我要睡了。”甘沛霖往窗外瞟了一眼:“脆芯,廊下的灯太亮了,熄了吧。”
“是。”脆芯给她盖好了被子,从房里退出来。
正好留兰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过来,脸色沉重的问:“大小姐可好点了吗?”
脆芯想着大小姐的吩咐,连忙摇头:“大小姐体力不支,睡了。”
“那这碗药……”留兰低下头:“还要送进去吗?”
“治标不治本。”脆芯叹了口气:“还是算了,难得大小姐睡了。”
“好。”留兰点头:“我拿去小炉子上温着。若半夜小姐醒了,就送来喝。若没醒,明早重新熬过再来。”
“都这个时候了,燕子还没回来吗?”脆芯望了一下廊下,没看见平日里寸步不离的燕子。
“她出门找药去了。”留兰心中有些不宁:“我也出去找找,说不定有别的办法呢。”
“好。”脆芯少不得叮嘱一句:“你自己也当心点。”
风吹帘动,榻上的人随即起身,望着门的方向。
“这时候过来,有要紧事?”
“甘府嫡千金中了蛊毒。”女声有些虚幻。
但是她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直往耳朵里钻。
“主子,你不能去。”女声连忙阻拦:“已经请神医去瞧过了。”
“蛊这个字,谈之色变。暂且不说是毒,只消传出去都是死罪。怎可大张旗鼓。”男人猛然转过脸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睛:“她绝不能有事。”
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出了门,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睡的正香,甘沛霖忽然感觉到有只手按住了她的腕子。那手指冰凉,还有些僵硬,就像是冰块贴着肌肤,很不舒服。
她睁开眼睛,整个人差点没从床榻上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你别乱动,让我看看。”敖珟仍然抓着甘沛霖的手没有松开。
甘沛霖挣扎了几下,像是太过用力,于是大口大口的喘起来。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敖珟看她这么大反应,心里有些不落忍。
“我的事,不用你管。”甘沛霖趁他松了些力道,抽回了自己的手。
“谢谢你救了我。”敖珟垂着头,感激道。
“我救了你?”甘沛霖相当不解:“我何时救过你。”
“你不用隐瞒,我都知道。”敖珟顺势坐在床边,语气温和的说:“你见过敖玒,我是知道的。他去西陲也是你的主意吧。如今,宣城的命了结在他手里,我也算是避过一劫。且若不是因为我伤了,父亲也不会点头让他去。沛霖,你真是我的福星。”
沛霖,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句话,他上一世也说过。那时候,她会温婉如兔,缩在他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这时候听他这么说,真的很讽刺。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甘沛霖问。
“不怕。”敖珟想也不想就回答她。“能死在你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收拾了脸色,敖珟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泉太妃中毒毙命,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泉太妃中毒毙命?”甘沛霖难以置信的看着敖珟:“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让人打探过,在你入宫那晚。现在宫里的说法是有人暗算泉太妃,连带着你跟着遭殃。”敖珟对这种说法充满怀疑。
“不可能。”甘沛霖眉心凝重:“泉太妃因为宣城的死,想要我的命。她有什么理由让自己陪葬。”
“难道民间传言泉太妃与宣城的事,是真的?”敖珟凛眉。
甘沛霖没吭声,是不是真的,如今都该长埋地下了。她更想知道,是谁了结了泉太妃。这个人,是为了她才了结泉太妃吗?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敖珟看着甘沛霖虚弱的样子,不免心疼。
“没必要。”甘沛霖淡漠看着敖珟,语气微凉:“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闯进甘府。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不会再姑息了。”
“或者,我可以帮你查另外一件事。”敖珟很害怕,因为她的决绝,就这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什么事?”甘沛霖皱眉问。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祖母的下落吗?”敖珟沉眸:“我或许可以试试。”
甘沛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里蒙着的那层灰总算在这个夜晚擦亮了。“你怎么知道我祖母失踪了?”
“我……”敖珟被她问的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我身边有你的人。”甘沛霖实在是不懂:“你处心积虑做这些事,有用吗?”
“我只是想保护你。”敖珟不再否认:“沛霖,姜域此人没有你想象那么简单。你不要被他蒙蔽。”
“我不会被他蒙蔽。”甘沛霖有些力不从心,虽然服了解药,可毒素还没有清除。她支撑不住身子坐着,索性倒在床上。
“你没事吧?”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敖珟的心。
“你不来烦我,我就没事。”甘沛霖不再看他的脸。
敖珟不忍心看她疲倦的样子,顺势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在此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忽然弯下身子,甘沛霖看着他凑近自己,吓得身子一颤。
“你干什么!”甘沛霖的眼睛透着仇恨。
“抱歉。”敖珟没想到她会这么抵触,心酸不已。“我走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甘沛霖才松了口气。如果敖珟硬来,她真的没有力气抵抗。
可是她也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这个男人有这样的纠缠不清。
许是药力发作,她越发觉得眼皮沉重,很快就进入梦想。
翌日,接近午时,甘沛霖才醒转。
脆芯和留兰还有燕子都守在床边。
“大小姐,您可醒了。”脆芯都吓坏了:“早起想给您喂药,可是怎么都叫不醒您。还是神医来过,诊了脉重新开了方子,奴婢才放心。”
脆芯说话的时候,给甘沛霖递了眼色。也就是说,神医并没有揭穿她的毒已经在快要解清了。
“大小姐,奴婢找到了一种药,或许有用。只是过来的时候,神医已经离开了,不知道适不适合给您用。”留兰说话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玉瓶。“大小姐,您看。”
“夫人,我已经让人将消息传递给主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药送进府。您还是不要随便尝试会比较好。”燕子很担心的看了一眼留兰。
“我也是好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怎么好像你很怕我会害了大小姐一样?”留兰不满,目光里透着嫌弃。
“保护夫人是我的责任。”燕子孤傲的回敬她一眼。“决不能在这时候有什么闪失。”
“别吵了。”甘沛霖不免皱眉:“听着就觉得头疼。”
“是。”燕子连忙点头:“夫人该服药了,奴婢去端来。”
“嗯。”甘沛霖对脆芯道:“你去打水来个我洗漱。”
“是。”脆芯起身跟着燕子一并往外走。
“那奴婢去准备午膳。”留兰将玉瓶放在甘沛霖的枕边,却在要起身的瞬间,被甘沛霖握住了手腕。“大小姐……”
“自从你来我身边,就一直对我很好。”甘沛霖坐直了身子,示意她也坐下。“我相信你说的话,你和你弟弟走失,你为了找他吃了很多苦。我也相信你从来没有害我的心思,哪怕你是敖珟的人。”
“大小姐……”留兰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虽然仅仅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对方捕捉。“您这是说什么呢?奴婢怎么听不懂。”
“上次敖珟进甘府我就在奇怪,他是怎么能避开府中的耳目,避开姜域的耳目,轻而易举的就闯进来。这次,我故意让脆芯保守秘密,做出我的毒还没解除的样子。就是为了让甘府里的这个内应通知他。果然,他来了,你还找到了药,就连祖母不见踪影,他都知道。留兰,你听他的吩咐留在我身边,将我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他,我都可以看在你是真的对我很关心而谅解。可是我身边,不需要敖家的人伺候。我们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你走吧。”
“大小姐,您既然知道我从未有过害你的心思,也是真心实意想要保护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留下?”留兰自然是不肯走的。“其实……其实奴婢说的已经很少了……”
“甘府的事也好我的事也好,他不需要知道。”甘沛霖微微勾唇:“我会对脆芯说你发现了你弟弟的踪迹,所以要出府一趟。她会给你准备一笔银子,你离开甘府,再不必回来了。”
“大小姐……”留兰直着身子跪了下去:“奴婢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若您要奴婢走,那就是……”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甘沛霖挑眉:“他不会为难你。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