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允天得空过来看甘沛霖的时候,已经是她“中毒”的第三日。
“父亲别担心,女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甘沛霖语调微轻,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倦容。
“为父一直忙于清楚叛贼一党,也是昨夜才知道,泉太妃曾传召你入宫。”甘允天有些内疚:“无端的,她被人下毒毒害,却连累了你。不若再请个御医来瞧瞧吧。”
“女儿已经好多了。”甘沛霖轻轻摇头伴随着咳嗽:“再休养几日也就没有大碍了。父亲不必为这些事情劳心。眼下宣城已死,可曾经拥护他的朝臣协同他叛逆的贼寇却得慢慢清算。想来父亲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女儿会好好静养,您就别担心了。”
“那也好吧。”甘允天素来知道她最懂事,安心点头:“需要什么就让管家来告诉为父。这次泉太妃的死,宫里怀疑与宣城之死有关。左右你中毒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生出别的风波。”
“女儿明白。”甘沛霖作势要起身。
“别动。”甘允天将手搭在她肩上:“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
“那父亲慢走。”甘沛霖目送他离开,脸色又恢复了如常。
脆芯连忙关了门,这才过来问:“大小姐您清走了留兰,为何现在还要隐瞒自己的病情?莫非,您还有打算?”
“是啊。”甘沛霖微微挑眉:“有些人早晚得解决,若不解决,总不会有安生的日子。所以你说,趁我病要我命的人,这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嘴角轻微一扬,笑容便明澈起来。
脆芯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了。但这件事,为什么连燕子都不说。她已经禀告了大都督。万一大都督急着赶回来,那岂不是……”
“姜域给我的药,他心里肯定有数。”甘沛霖才不担心姜域着急。“只是委屈燕子成日为这件事情奔波也是没有办法。她若不站出来做做样子,沫妍青又怎么会信。”
“奴婢明白了。”脆芯低眉道:“奴婢这就去给瞧瞧,药可熬好了么。”
“去吧。”甘沛霖身子一歪,又在床榻上躺好。别的都好说,就是每天下不了床可真是难受极了。
脆芯刚走没一会儿,甘姳露就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若不是她身上敷过药,有一股很浓重的药气,甘沛霖也没能察觉。
“二妹妹来了。”甘沛霖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床边。
“姐姐就是耳聪目明,哪怕病着也丝毫不影响。”甘姳露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惜宫里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泉太妃是中了断肠草之毒。我看姐姐却不像。”
“是么?”甘沛霖慢慢坐起身子:“难为你还有心思理会这些。”
“我夫君被姐姐诓出了皇城,谁成想,居然手刃了晟庆王。”甘姳露眉心里忖着一缕得意:“姐姐,你也没想到他会立下这样的功劳吧。”
蠢就是蠢。甘沛霖心想,如果没有沫妍青,甘姳露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这件事,表面上看着敖玒是立功,但实际上,皇上只会觉得他背弃旧主,翻脸无情。一个能为了权势和功绩心狠至此的人,当然不会讲什么情分。一旦自己不能再许他前程,那又凭什么能让他继续效忠呢。
当然,这些话甘沛霖并没打算说出来。“那是二妹夫有本事,合该二妹妹跟着荣耀。”
“哼。”甘姳露觉得这话讽刺,笑容清冷几分:“我自幼就喜欢跟着你。你走到哪,都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所以我的,只要跟着你,那些人也会因为你而多看我一眼。可惜我错了。你太令人瞩目,衬托的我根本就没有一点华光。如今,你马上就要成为大都督夫人了,我却只能忍受着夫君的冷漠,孤苦度日,凭什么?”
“我已经说了,摘星楼那件事,是你母亲算计我。你不过是误中副车。你要怪,也怪不着我吧。”甘沛霖明眸转冷:“而捅破这张纸的,是你身边的婉丰。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用这件事情来伤害你。”
甘姳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她说的句句在理。
可细细一想,她又忍不住笑了:“有些人,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她的存在,本来对别人就是一种伤害。”
“是啊。”甘沛霖也相信这一点。“你若想好好过日子,等敖玒凯旋,你就亲自去皇城相迎。他碍于颜面,当着人自然不会对你冷漠,你可以顺利的回去敖府。”
“你是在可怜我,才给我支招吗?”甘姳露才不稀罕敖玒。“姐姐,一个不在意我的人,你觉得我会在意他吗?”
“你的意思是?”甘沛霖不解的看着她。
“我想求你,替我向敖玒要一纸休书。他想投靠大都督,就必然要听从大都督。只要他休了我,我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不是么。”甘姳露微微扬起下颌:“只是不知道姐姐肯不肯帮我。”
甘沛霖没想到甘姳露居然有这样的心思:“我可不敢贸然答应你。这是总要问过父亲和母亲的心意。”
“摘星楼的事,终究是我替了你。”甘姳露鼻子发酸,眼眶就红了。“只盼着姐姐你,念在受伤的是我,就帮我这一次吧。”
甘沛霖看着她凄婉的样子,语气微微温和:“只要父亲和母亲点头,我一定会帮你。”
甘姳露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然而她也没急着走,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其实早前,甘沛霖没有那么疑心的时候,还是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这个妹妹,看着柔情似水,温婉动人,总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但现在,她们之间有许多数之不尽的缝隙,这些缝隙里面填满了仇恨。仇恨越来越膨胀,将裂缝越涨越大,总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大小姐、二小姐。”苁意快步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不高兴的脆芯。
“都说了大小姐需要静养,你这丫头怎么拼命往里闯啊?”脆芯上前一步,挡住了苁意:“你赶紧出去。”
“脆芯。”甘沛霖轻声唤:“都进来了,就让她说吧。”
“大小姐恕罪。”苁意上前请了个礼,才转而看向甘姳露:“夫人请您赶紧回去,说是表小姐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让你赶紧去劝劝。”
“我劝她做什么。”甘姳露冷蔑道:“好好的她喜欢把自己锁起来,就让她锁个够。”
“二小姐……”苁意面带难色:“既然夫人都发话了,您还是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乱子。”
“我不去。”甘姳露仍然不肯。
甘沛霖听着头疼,也懒得搭理,索性闭上了眼睛由着她们。
“二小姐,表小姐一向温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要不您还是去瞧瞧吧。”苁意讨好的语气听着就软。
可是脆芯很不喜欢:“表小姐把自己锁起来,和我们大小姐有什么关系?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聒噪了。”
苁意少不得低声顶嘴:“既然脆芯你这么问,那我就如实说了好了。表小姐说昨晚上,看见敖家二公子从摘星楼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见过大小姐。夫人不肯信,为了大小姐的清白,就叫她闭嘴不要乱说。哪知道一向温顺的表小姐居然和夫人顶嘴,争执起来,还一口咬定那人就是敖家二公子。夫人凶了她几句,她就把自己关进了厢房,到现在都不肯出门。实在是没有法子,夫人才让奴婢过来请二小姐去劝劝。就怕表小姐脸皮薄,别再出什么事。”
“哎呦我的天啊。”脆芯听她说了这么大一段话,才找到重点。“你这是赖上我家大小姐了。昨晚上我一直就在这守着大小姐,何来的男子?还什么敖家二公子,这不是往我们大小姐身上泼脏水么?夫人责罚表小姐就责罚对了,由着她那张嘴胡诌,我们大小姐的名誉还要不要。”
“诶你……”苁意被她顶的不知道怎么回嘴了,委屈巴巴的看着甘沛霖:“大小姐恕罪,奴婢只是重复原话,可没有添油加醋。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总得要去问过表小姐才好。”
“随便吧。”甘沛霖有气无力的说:“怎么都成,我无力理会。”
“快走快走,二小姐您赶紧去吧。”脆芯绷着脸:“大小姐身子虚亏,根本就费不得这种心。”
“也罢。”甘姳露这才起身:“姐姐,您好好调养着。回头我再来陪您。”
甘沛霖没吭声,闭着眼睛咳嗽着。
甘姳露刚转身走到门口,就看见管家急火火的过来:“大小姐,二小姐,夫人那边刚吩咐下来,让阖府都帮着找找表小姐。表小姐不见了。”
“不是说关在自己房里么?怎么不见了?”甘姳露一脸的狐疑。“又起什么幺蛾子。”
“管家,不是我们不配合,大小姐病着,哪里能经得起这个。”脆芯眼眶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若是因此而损了身子,谁负责?”
管家往门里一看,顿时也没了主意:“奴才也是传夫人的令,大小姐,您可千万别怪罪。”
“去旁处找吧。”甘沛霖声音低沉:“摘星楼没见她来过。”
“行,有大小姐您这句话,奴才就有数了。”管家行礼退下。
甘姳露也识趣的跟着离开。
甘沛霖心里奇怪,沫初雪是自己不见了,还是被沫妍青安排的不见了?若是她自己跑了,现在应该和敖珟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