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森站在望风亭对面,凝神看着甘沛霖。
这时候,春风席面,暖的正好。
甘沛霖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像是镶嵌在这幅暖春图里的佳人,优雅而灵秀。
手里拿着红红绿绿的鱼食,轻轻的往湖面上撒。
一簇簇或金黄或橙红的锦鲤争相竞食,欢快的摆动着尾巴。
她的瞳仁里映着这一簇簇鲜活的生动,神采奕奕。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徐柏森舒唇笑道:“这说的就是你吧。”
甘沛霖抬头与他对视。徐柏森穿一件群青的袍子,映在这绿水红鱼前,没有一丝突兀。“表哥这是感慨什么呢?”
徐柏森踏着水面,如蜻蜓一般轻灵点水,停在甘沛霖身边。
“大都督府才放出消息,说是惩戒了个昔日大都督身边最得宠的婢子。”徐柏森想了想,道:“她有个俗气的名字,叫杏花。”
“哦。”甘沛霖略点了下头。
“对了,我想问你,之前你接回府的那位表小姐呢?怎么好就都没听见她的消息了?”徐柏森说的是沫初雪。
“她有手有脚,去求了姜域,便走了。”甘沛霖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
“那就好。”徐柏森略点了下头。
“怎么?”甘沛霖总觉得他这三个字耐人寻味。“你是不是私下见过她?”
徐柏森没吭声,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水里的鱼。“鱼呀,鲜少有饿死的。多半是撑死,你悠着点。”
“别转移话题。”甘沛霖将没有投完的鱼食递给了留兰,起身看着徐柏森:“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在哪里见的?”
徐柏森略微想了下,道:“前两日,我……在街市上,看见过她。”
甘沛霖太了解徐柏森了,他可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主。“只是看见她,用不用特意跑来问我关于她的事。你呀,话说一半不嫌累吗?还不如一次说清楚。”
尴尬的笑了笑下,徐柏森点头:“要我说也行,你答应我不能生气,更别冲动。”
在看见甘沛霖凝重点头之后,徐柏森才继续道:“其实我看见过她好几回了。差不多都是在下朝之后。她……总是跟着姜域。”
“她跟着姜域?”甘沛霖有些诧异。
明明就是她自己偏要离开大都督府的。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原本她没作怪,甘沛霖的心思也丝毫没有放在她身上。
原来,她改变了方向。
“沛霖,你听说我,其实像大都督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拳又气宇轩昂的男子,往往都不可能只钟情于一人。总有人惦记,有人主动投怀送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救过沫初雪,她去在背后做这个,太不地道。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没救过她。”甘沛霖悠然笑道:“救她的人是姜域。”
“那她……这是要以身相许?”徐柏森不解的说:“可是她不是一直钟情敖珟吗?”
“世上的事,哪有什么什么绝对。”甘沛霖温眸笑道:“这种事,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如果她最终也没防备住沫初雪,沫初雪真的嫁给了姜域。那也好,甘沛霖很好奇,她和沫初雪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哪怕换一个男人,都要继续进行到底。
“柏森,沛霖,你们在这儿啊。”
说话的,是徐柏森的父亲徐景先。
“父亲。”
“舅父。”
甘沛霖和徐柏森异口同声,两个人都格外惊讶。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不是该……”
“为父得到皇上的传召,回京觐见。一大早就赶到朝中。这是刚下朝。”徐景先沉眸看着两个年轻人,强抑制住心口的激动,眼神炯炯:“皇上,八成是要重新启用徐家了。”
“什么?”甘沛霖和徐柏森又是异口同声。
但两个人的表情明显不同。
甘沛霖担忧不已,徐柏森却跃跃欲试。
“父亲,您的意思皇上要让您挂帅出征?”徐柏森抢在甘沛霖前头开口,眼神里透着期望。“儿子愿意随您出征,鞍前马后,只求父亲允准。”
“表哥……”甘沛霖想起徐柏森上一世,心就揪了起来。“这恐怕不合适吧。表哥你还是……”
“并不是。”徐景先捋顺了胡须,道:“皇上钦点的就是你。皇上让你跟着敖珟,趁着我朝气势如虹,向一直钦犯的诸国讨饭。第一站,就是西陲。”
“是皇上钦点儿子随敖将军出征?”徐柏森眼底的光芒瞬间就变的锋利起来。那股子激动,好像他已经等待良久。
“是。”徐景先按了按他的肩,微微用力:“我儿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咱们徐家这些年的苦就没白挨。”
“舅父,可是外祖父说过……”甘沛霖的话还没说完,徐景先就竖起右手,示意她噤声。
“沛霖,舅父知道你的担忧。原本舅父也不想让你表哥涉险。可是……”徐景先面色凝重道:“徐家是朝廷的忠臣,历经几代都是手握腰间佩剑,驰骋沙场的英雄。总不能败在我们父子手里。起先,你外祖父确实不同意,可如今,柏森是皇上钦点的将领。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咱们徐家人,怎么能退缩!”
这番话堵得甘沛霖胸口发闷:“舅父所言,沛霖一个字都不敢望。虽然沛霖是女儿身,从不曾跟着外祖父舅父舞刀弄枪,继承徐家衣钵。可是自幼,沛霖就看着外祖父传授剑术、战术给您和表哥。沛霖知道徐家的确世世代代都是驰骋沙场的枭雄。可当年从漩涡中历劫,才换回如今的太平。这才多少年啊,怎么就又要往那漩涡里钻。”
“沛霖。”徐柏森走过来凝重的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就是徐家的宿命。我从来不甘愿被困在这看似太平的徐府之中。龙游浅水,壮志难酬。驰骋沙场才是我唯一的夙愿,你就别担心这些了。”
说完他放开甘沛霖的手,凝重朝徐景先拱手:“父亲,皇上的意思是,何时出征?”
“皇后娘娘芳诞之后立即出征。”徐景先压低嗓音:“在西陲不曾有准备时,攻他个措手不及。”
“是。”徐柏森的心狂跳不止:“儿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件事,真的只是宣堌的主意吗?敖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甘沛霖忽然觉得很疲倦,一方面要为了母亲的仇和薛苞芸周旋在姜域的势力范围内。一方面,她还要想方设法不离开追逐权利这个圈子,这样才能知道这里面的勾心斗角,才能借力打力,寻找机会向敖珟讨回这笔血债。
她还不甘被宣堌利用,不肯忍受皇后的陷害,腹背受敌,处处危机,她竟然没有一件事能做好。
眼下,就连徐柏森都要出征了。她真的很害怕应验了上一世的结局。
这种力不从心的无奈,衍生了无数的恐惧,甘沛霖只觉得浑身发冷。
“舅父和表哥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沛霖就先告退了。”她行了礼,转过身,快步离开。
留兰紧忙陪着她走,能感觉到她有些奇怪。
“大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我没事。”甘沛霖挑眉:“你去安排马车,我要见钱昀。”
说是要见钱昀,但甘沛霖更想见的是姜域。
留兰安排好马车,按照事先说好的地点,秘密护送了甘沛霖去见钱昀。
刚见面,钱昀就发现她不对劲,二话不说直接替她请脉:“夫人,您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甘沛霖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没有他力气大。“姜域在哪?”
燕子听见动静,赶忙走进来。“真的是夫人。”
“燕子。”甘沛霖发现她在这宅子,不免诧异:“你不是在大都督府吗?怎么会在这儿?”
“钱昀让人送消息回府里,请主子设法过来。但主子从早晨进宫就一直没回府。这时候还在朝中不知道皇上商议什么事情。”燕子担心的说:“奴婢是怕有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所以就特意赶了过来。夫人找主子什么事?”
“先别说了。”钱昀直接对身后的药徒道:“准备银针。”
“做什么?”甘沛霖警惕的瞪着她。
“行针活血。”钱昀冷着脸看她:“我说过,不能情绪波动过大,你为什么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药徒手脚利落,以至于甘沛霖还没做出回应,就被钱昀粗暴撕开衣裳,露出了雪白的肩颈。
“你……”
燕子和留兰都懵了。
眼见着钱昀下针,两个人对视一眼,生生忍住。
这一针,差点把甘沛霖扎哭。
长长的银针,直接扎进去一半,那种痛,好像已经触及到骨头。她疼的直喘。
“你这么医病,是嫌自己命长?”甘沛霖不满的说。
“医者眼中,只有病者。只分能医或不能治。”钱昀冷着脸道:“夫人若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那趁早换个大夫,也省的坏了我的名誉。”
“你可真有脾气。”燕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郎中。“也不知道主子从哪找来的人?”
钱昀看也没看她,冷声道:“这就不是你操心的范畴了。”
言罢,另一根针接着刺下去,甘沛霖疼的蹙眉,身子都软了。
眼看着支撑不住,钱昀一把勾住她的肩,就这么抱着她继续下针。
留兰和燕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没敢吭声。
佞相夫人要守寡最快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