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秦淮歇下得早,不知夜里前院那儿又发生了什么,只是听明月传来消息,说大夫已经证实了秋氏确实怀有四个月的身孕,而且极有可能是个男胎。舅舅大喜之下决定让秋氏在府里住下,说是挑个好日子迎她做个二夫人。
其实秦淮觉得舅舅确实是对着秋氏上了心的,要不是顾忌着白氏和她身后的白家,府里必然不会不见女色,如今白氏一朝踏错,倒是给了舅舅名正言顺纳二房的机会,真是叫人唏嘘。
“既然颜府有这种喜事,那我们自然是要带些礼物去祝贺的,想来这个点玉奴那十巴掌也打完了吧,让她准备准备去见见新主子。”
今儿天气凉爽,暖风袭人,是个外出的好日子,有昨日自己对秋氏的“关照”,二人也算有了几分交集,趁着这个机会也好拉近关系。
“我这就去办,一定挑咱们院子里最好的东西带去。”
明月对主子的计划心知肚明,应了声就去偏殿寻之前钱管家挪来的好物件了。
虽然玉奴走了,秦淮也没着急提个新丫鬟上来办事,来云州这么多日她渐渐习惯了平淡日子,现在来看这些琐事倒也能打发时光。
秦淮起初没有料到,秋氏的院子竟然就挨着自己这么近,中间只隔了两道矮墙和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
看着这新院落门口站着的一排家丁,还有门口新砌出来的篱笆花坛,舅舅这样的安排,难道是怕白氏手伸的太长,扼杀了他这个未出生的儿子吗?
“见过表小姐。”门口的家丁见到秦淮立即俯首行礼。
秦淮对他们这态度十分受用,吩咐道:“去向新夫人禀报,就说颜家的表小姐来瞧她了。”
那家丁抬连忙起头,不敢敷衍,毕恭毕敬道:“表小姐,二夫人吩咐了,若是您来了直接进去,用不着通报。”
闻此言,秦淮与明月相视了一眼,心里都在为这位新夫人的机灵惊叹。
这秋氏倒是有意思,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会来的?
其实这院子和秦淮的大小一样,只是在陈设上费了不少心思,府里的下人也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秋氏肚子里怀着小少爷,巴巴的都来添置新物件,不像自己当初进府什么也没有。
“这新院子还真是气派,一般人还真是住不上呢,由此可见舅舅对咱们这位新夫人还真是上心。”
秦淮立在庭中环顾四周,有意让明月加大了嗓门,提醒秋氏自己已经到了。
没一会儿,换了一身新深色马面裙的秋氏就急匆匆地挺着肚子迎了出来,笑道:“哟,表小姐来了,快请上座。”
秦淮跟着她走近屋里,才发觉这屋里的摆设更是富贵,桌椅板凳样样都是新的,好像是早就置办好了的,就等着秋氏搬进来一般。
“昨日夜深了,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夫人休息,所以才换了今日来给您道喜,这院子可还住得习惯啊?”
她本不是颜家的人,但还是要客套一番。
“承蒙您相助,奴家和奴家肚子里的孩子才有了一方遮蔽之地,您的大恩奴家还没好好谢过呢。”
二人相互笑着,秋氏边领着秦淮进屋,一边也不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与秦淮确认身份,与昨天那娇蛮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判若两人。
“听闻府里人都称呼您表小姐,那您可是白家的……”
之前在那些贵女们面前她自称是白家白明月,可现在看来若她还顶着白家的身份与秋氏结交定然可疑,秦淮想着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亮明底细,作为诚意。
“如今我与夫人也算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瞒您了。实际上我并不是颜家的表小姐。我母亲是颜老爷的长姐,父亲是九五至尊。”
秋氏反应过来低低抽了一口气,盯着秦淮愣了好久,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秦淮就这样与她亮明身份。
见秦怀露出笑意来,她才顾不上这累赘的新马面裙直接跪倒在地。
“民妇见过公主!”
秦淮还顾着她腹中的孩子,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安置到椅子上,这才解释道。
“夫人快快请起,原本我也是为了逃开朝堂上的偏见,才暂时借住颜家。这件事是绝密,夫人在这儿还当我是表小姐就好了。”
秋氏战战兢兢的从地上被秦淮搀扶起来,心里别是一番思量,传言都说这天榆四公主秦淮长得是凶神恶煞,性子更是反复无常暴虐吓人。可眼前这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不止举止有度风情万种,连眼波流转间还有丝丝媚态,怎么也不像是当朝公主啊。
浔阳城的事闹得那么大,都说公主突然去了三皇子府,原本是个可疑之处,可是听眼前的女子道出实情后,她才觉得陛下这么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天下文人名士都对四公主口诛笔伐,若是颜家都不能保护她,她还能去哪儿呢?
收起这一番思绪,秋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她知道秦淮的身份特殊,若是与她结交日后在府中必是前途可期的。
“就说初见时您气质斐然,卓尔不凡,我就该知道您定是位贵人,没想到竟然是公主殿下。”
秦淮轻笑,知道这些都是应承的话,也没放在心上。
“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一定在外头受了不少苦。你放心,若是以后有谁欺负你我帮你出气。”
说着就有院子里新派来的婢女过来给秦淮斟茶,这婢女看上去年纪还挺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放下茶盏就忙不迭的离开了。
秋氏没注意到秦淮的心思,只是温婉回答道:“奴家只求一个栖身之地罢了,都听说颜家的主母治家有方且豁达大度,定然不会亏待我们母子的。”
治家有方?豁达大度?
这两个词和白氏可以点边都不沾,若是秋氏真的相信,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入门了。
秦淮收回目光,用手试了试那茶盏的温度,摇了摇头。
“这新来的婢女总是伺候不当,这天还没有多暖呢就上凉茶了,您这还怀着身孕呢,万一喝了闹肚子可怎么好。”
秋氏跟着伸手探了探那杯盏,也算是尚有余热,但还是跟着秦淮的话说了。
“八成是那丫头还小没注意吧,等我有空多调教一二就是了。”
秦淮见她上套,立马摆出了替她鸣不平的态度来。
“等你一一都教回了,你这孩子也该临盆了,倒不如我给你换一个熟悉府中境况的丫头过来,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在你身边,在这个府里我也放心些。”
秋氏将这话听了进去,却一时间没摸透秦淮的心思,她究竟是想调派个人手过来看着自己呢,还是提醒她这府里并不安全。
不过自己是否有孕也与她堂堂天榆公主无关啊,她又为何表现得这般熟络?
“既然公,不,既然表小姐这么说,那奴家就却之不恭了。”
秦淮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一会儿我就让她来见你。”
秋氏虽然是个落魄的商家千金,但这有趣的事还知道的不少,用一些民间的玩笑话将秦淮逗得极其开心。
二人相谈还算融洽,外头就又有了动静。
“没有新夫人的同意你不能进去。”
“新夫人进门几日?我进门几日?你这是有了旧主子就忘了衣食父母了吧。”
听着话音秦淮就知道是翠茗那丫鬟找上门来了,说来也奇怪,白氏都禁足了,为何她的贴身丫鬟还能乱跑,竟然都找上门来了。
“让她进来吧。”
秋氏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一个新人进府就该遇到些事情,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翠茗可是大夫人的人,性子脾气都不好,你一会儿可得谨慎些。”
秦淮响起自己当初来颜家的光景,略带笑意的提点秋氏。
秋氏点了点头,望着门口的人影愈来愈近,翠茗走进屋里,显然没想到秦淮也在,微微福了福身,脸上的不悦也收敛了几分。
翠茗进来开门见山,之给秦淮请安也没个秋氏行礼,显然是不认可她的身份。
“夫人虽然今日不便走动,可府里的规矩不能落下,新人进门拜见主母天经地义,虽然还没批下纳妾文书,第一杯茶总是要敬的。”
纳妾文书?
舅舅昨日说的还是封个二夫人,到了白氏嘴里就成了妾侍了,看来秋氏要想顺利过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翠茗这言下之意就是让秋氏过去拜见主母,送上门去给人教训。秦淮知道白氏按捺不住,连被禁足也要掺和,恐怕也是急了。
“这是自然,奴家从前在家中读书时,就一直仰慕着白夫人乃云州贵女中的佼佼者,时常想找机会结交,没想到与夫人竟有着这样的缘分。奴家正想着要挑个吉日去拜见夫人呢,这不您就过来了,我与夫人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前去拜见。”
秋氏也足够坦然,没想着推辞,言语间还透露这对白氏的敬佩,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何种夸奖都成了落井下石。
秦淮也是个没事人,睨着翠茗多说了一句。
“既然这样我陪着你去吧,正好我也有几日没见舅母,想来舅母一定对我甚是想念吧。”
甚是想念这四个字秦淮说得重,她能明显察觉到翠茗脸上的不安和紧张。
只怕是经过那件事以后,白氏是日日夜夜向菩萨祈祷再也不要见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