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谁人在那!”
莲花峰峰主突然回头大喝一声,我暗道不妙,身形微动忙想落跑,却已是来不及。
冷扫钕渚一眼,作啥大声嚷嚷咧……
“哪来的冥顽弟子!敢在这偷听长辈议事?”
弹指间,眼前有道袍摆动,莲花峰峰主余道人已是出现在我俩跟前,周身散发出阵阵威压,巨大气息令人体魄震慑,双脚直软,竟是忍不住伏首匍匐下跪!
在这永华明宫之中我接触过的两位长辈皆不曾对我以威能施压,初逢此遭遇让我不由心生恐惧,斜瞄身旁钕渚,她整张小脸是死灰惨白一片,全身颤栗不止,冷汗沿着鬓角窜出落于地面,晕成点点水渍。
“……峰主怕是误会了,此二位女弟子仅是在这谈心聊天,遽闻永华明宫中弟子教养甚好,应是不会做出有失规矩的事才是,好歹晚辈日后也是要拜峰主为师的。”
淡然嗓音缓缓慢慢,跟仙界那小王八蛋根本如出一辙!果真是司命星君无误!牙一咬,我只想抬起头好好打量这混帐东西,却苦于身体还承受着骇人威压,力气被桎梏受限着,仍旧是动弹不得。
余道人闻言似是默了一阵子,这才哈一声爽朗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贤婿竟是这样认为!看这情形老道我也不好自毁咱永华名宫面子,是不是?”说着的同时威压收回,我只觉紧绷感一松,浑身瘫软,手抵在地上大口喘气,余悸犹存。
原来这就是修仙世界的实力差距!
眉头一拧,我缓缓让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不敢大意站立,深怕越矩行为再度激怒眼前大能。
峰主拍拍周楚为肩膀,笑道:“……不过贤婿也真有两把刷子,在老道威压下还能背脊挺直,姿仪如常,尚在炼气期就有这等本事除了当年桃花峰蓝天穹之外也就只有你啦!看来变异灵根果真不同凡响啊!”
周楚为闻言微勾唇角,笑容不咸不淡:“峰主谬赞了。”
见他没多说什么,余道人这才低下头上下打量起我们,语气倨傲:“哪来的不长眼弟子啊?”
眼见钕渚还在那头发抖着,我稳了稳心神,视线放在眼前人衣䙓处恭敬答着:“回尊者,弟子师承水仙峰,本无意在此叨扰尊者,还请尊者宽恕。”
“洛子决徒弟?”我感觉有道凌厉目光在我身上扫荡片刻,待视线收回,余道人是冷哼一声,“资质不过尔尔而已,谅也只会得那古怪家伙青眼,且继续跪着吧你。喔?至于身边这位小姑娘可是……?”
突然被点名的钕渚似是惊着了,小脸弹跳抬起,一时结结巴巴:“回、回峰主,弟子师承桃、桃花峰……我师傅是蓝……”
“——原来是蓝尊者的徒弟!还不快请起!”余道人态度突然大为转变,是立即将钕渚扶起,自拍脑门,一副好生懊恼的样子,“都怪老道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你是尊者首徒,在此多有得罪了,还请小姑娘见谅。”
钕渚瞪大着眼,整个人受宠若惊,呆呆地由着余道人扶着,又听他说起:“今日可是你师姐的大喜之日呢,晚辈怎么没在你师傅左右可是找不着尊者位子?不如,老道这就带你去寻尊者,也好来跟尊者叙叙旧……”
边说边带着钕渚往宴席方向前进,钕渚回头无措地盯着我,张着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她神情惊慌,俨然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手拄着地便想要站起,哪知无意间似被余道人下了咒,是怎样也无法起身!
毫无疑问地欺人太甚!恼怒如一把炎火自胸腹燃烧,身为长辈竟如此欺负晚辈,这光头老根本比神经病还要无耻!
“据说……我与你师傅长得很相似?”
抬头寻出声处望去,一身黑袍翻逸,小王八没跟着走就这样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难不成他也不记得我?我微低下头,“道友何出此言?我不明白道友意思。”
虽说我还是很想狠揍他一番,可是暗于情势,我方实属毫无实力,也只得耐着性子韬光养晦,假以时日以来雪耻回敬。
看我明显打马虎眼,不愿多加搭理,他顿了顿,才道:“没事,只是问问罢了。”说完即跟上余道人步伐离去。
于是整个空间就只剩下我独自一人了,此时已是夜晚,原先的怒火已被凉风吹灭,只留无边无际的空虚孤单。长夜漫漫,我悲苦摇头,无奈于自己怎就如此倒楣,人家在那喝喜酒爽聊天,我却在这罚跪惨望天,这世界是有没有那么不公平?
正当我闲着无聊装文青看星空自个儿从诗词歌赋想到人生哲学的同时,忽觉头顶一沉,我疑惑抬头,神经病那熟悉嗓音又在我耳边响起了,他惊呼着:“唉呀!你怎么抬头啦?”
我下意识忙手护头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瞧,是万分警戒,“你干什么?”
洛子决却是没搭理我,从我身后绕到我面前,兴许是喝醉酒了,他步履游移,两眼朦胧迷离,颊边更是一片烧红。手夹着杯盏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后,确定没有磨损,即是很娘气地拍拍胸口,在我跟前盘腿坐了下来,是一脸万幸道:“幸好接个正着,若是真摔也挺浪费的,众人可是抢着要的咧,来,给你瞧瞧……”
他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看清他正拿着个高脚翠绿琉璃杯,心思一沉,这王八蛋,原来他刚刚在我脑袋上头竟然放这物?而且里头貌似还有液体?
“啧啧,瞧你那什么脸啊,小母儿且看清囉,这可是夜光杯呢,最适合沉装仙酿了,”洛子决笑了笑,在我面前畅饮了一口,闭上眼似是回味美酒醇香,点头自个儿冥想半晌这才放下酒盏,弯着头,瞇起眼仔仔细细地审视我一番,愣了一会儿,是满脸诧异,奇道:“咦?怎么,你被下咒啦?得罪谁啦?”
听到得罪二字我心里就咯登了一下,是一声吼喊:“——我得罪你老母!”
“母儿这话说得可神奇了,”洛子决摇摇头,煞有其事地道:“为师老母已仙逝多年,母儿应是得罪不了她老人家的,”看我瞪他,神经病又笑了,“看来母儿这是受委屈了呢,”微弯下腰,他单手拄在大腿处撑着下巴看我,语气嗔怪:“你看看你,为师不是早说过去去就回了嘛,叫你留在那等也不听,还跟着人家徒弟瞎起哄,果然,这不就吃亏了吗?”
我一怒反驳:“要不是因为你先得罪那余光头!我那会沦落到要被你说风凉话?”
“原来是遇上他了啊!”洛子决大悟道,是笑出声来,“所以,依母儿言下之意,是怪我囉?”
他眨眨眼,两手一摊,态度是极为嚣张欠揍。
我娘的不怪你怪谁!我气不过,扬起拳头就是朝他抡了过去,可他似早有防备,身子往后,快速地起身避开了我这一拳。
洛子决摇摇头,往后头退了几步,“每次都想打为师,才不让你得逞呢!”眼见他从怀中取了个酒囊,视线瞅至地上高脚琉璃杯,趁他还没出手,我眼明手快,抓起琉璃杯就朝怀中藏去。
“你帮我把咒解了我再还你!”
洛子决一听愣住了,“母儿这是在要胁为师?”语落随后放声大笑,直接捧起酒囊仰头大饮,语调惬意,“看你是要扔了还是如何,为师皆随你,虽说这琉璃夜光杯跟那上品仙器形体雷同,可一比相形见绌,倒也称不上值得费神的稀罕物件啦。”
“你也知道上品仙器?”
我不自觉失声,思绪猛然想起阎王说过的七样物品,心里头难掩激动,莫非这物就是……
“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又不代表会属于你。”洛子决斜瞟了我一眼,眼神是万分鄙视,他转过身即迳自朝另一头左右摇摆离去,在我来得及开口前已是挥挥手,头也不回嚷着:“为师已把你咒解除啦,徒儿快来,好跟为师回窝囉~”
手抵着地起身,麻痛感由膝盖蔓延至小腿处,这地上乃是些小碎石刺得我肌理已然红肿磨破,吸着凉气,我缓慢迈步,专心一意地去诅咒眼前疯子,以此来忽略膝下不适。
不远处的洛子决似乎心情很好,嘴边哼着小曲,时儿两手抬平刻意走着水平直线,时儿负手两脚外八蛇行左摆右荡,为此不亦乐乎,总而言之,就是自个儿玩得非常开心。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水仙峰了,我死命揉着膝盖以纾解疼痛,正想早日回房,哪知那厮终于想起我了,是突然转过头,人朝我走近,笑道:“记得为师说过,今日可是要好好打赏你的。”
我是立即后退,摇头,“不用了。”
“别这样嘛。”洛子决依旧笑着,“好歹师徒一场,何必那么见外?”说得同时突然转过身,蹲了下来,“来吧,看你脚疼,为师也挺不忍心的,毕竟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来,为师这就给你,揹揹——”
我尚未听他把话说完,只觉这俨然是个大好机会,裙摆一掀,毫不犹豫就是往他背部狠踹了过去……
之后神经病腰痛发作,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也让我享受了好一阵子难得的清悠时光。韶光苒荏,指刹飞逝,我在这水仙峰上已是又磨蹭了小半年光阴。
在这期间永华明宫发生了两样大事。
其一为莲花峰峰主余道人之女与二皇子大婚完毕,余道人收二皇子为徒,二皇子以上品仙器赠之,原是想将宝物直接赠送给余道人,岂知此宝乃逆天之宝,凭余道人一人根本无法驾驭,却又深怕旁人觊觎,经众峰主联合商议之后,故而将其安置在永华明宫主殿永华殿中,以创史者永华明飞升前所遗留下的镇魂符封印。
人人皆道余道人这回儿如意算盘可是打散了,正看他笑话打趣的同时,却未料第二件大事竟也与他有关,与第一件天壤之别,乃是大喜之事。
这第二件呢,即为余道人新收弟子周楚为,虽说入门前便有炼气底子,可竟在短短半年筑基成功,乃是宫中有史以来筑基最快,年方二十有一即修得仙身。
虽说仍未打破桃花峰峰主蓝天穹年二十筑基记录,可不过半年修练便成仙骨,此人究竟是有多大本事?消息一出,除了羡慕忌妒之外,宫中更多的弟子乃是心生畏戒,已修得仙骨者是更加努力以防遭后辈追了过去,尚未修得仙骨者乃寻机缘求突破,只求能越发精进再精进。
毕竟修得仙骨才算真正踏上仙途,若他妈连个脚趾头都碰不着,那还真不知到底要修个什么毛了。
“这是要修个什么毛啊……”
这当下,我长吁一口气,只觉格外挫败,是默默仰头望天。
此时的我正待在寝室中打坐,一想起司命那浑蛋是如此轻易地外挂成功,整个人便怪心神不凝,俨然是无法好好静心悟道。
说起现在,我的等级与半年前是差不多的,总结还是在修仙大道旁打不算分的擦边球,名副其实地在最底阶层打滚求生。这当口,我也不得不认同神经病曾说过的一句:我这灵根资质还真的是不怎么样。不然这修为怎会一直滞留不前,无法突破呢?
当然,我还是非得要澄清一点,这事也不全是我的驽钝。你说这当师傅的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且从不曾指点,身为苦逼弟子的我要想开外挂可开得成吗?答案不解释,就是纯粹整人的嘛!
与我相比,桃花峰的钕渚就是幸运的多了,这阵子她进步神速,不过半年等级便已与我相等,原先说着闲话的别峰弟子乃是对她另眼相看,且还主动攀附,可惜这热脸却是贴上冷屁股了,咱们钕渚冷笑一声,是大门一闭,一点也不想理睬他们。
于是乎,小姑娘理所当然地就是整天跑来水仙峰找我,黏得跟麦芽糖似的,怎么扯也扯不掉。
“……我说母儿姐姐,你瞧这别峰弟子怎么就那么厚脸皮,一副忘了以前是怎么待我的脸,可是真以为我失忆了不成?哼,若不是师傅说对人需谦恭有礼,我老早拿起扫帚把他们打跑了呢!还真以为我稀罕了……我呸!”
那会儿我还在仰天发呆,就见钕渚又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我房间来了,虽说一开始我挺不高兴,可我们活泼纯真的钕渚记忆力明显是不好使的,连续接二连三地无意行之,外加上我那神出鬼没师傅一起轮流捣乱,我便彻底投降放弃,摇白旗宣告无感,很干脆地敞开大门,任他们去了。
“来,姐姐,这是人间带来的新吃食,你知道我是嘴馋的,这味倒是极顺口,你且来尝尝吧!”
钕渚原地盘腿坐着,兴高采烈地又捧了一堆饼饵过来,盒掀开拾起一个就是往我嘴里送,瞧她那期待眼神我也不好拒绝,只能张大嘴接受。
这小姑娘每次来都跟野餐似的,搞得我是又气又好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实说,认真相处起来,便发现她就是天然呆了一些,基本上是挺可爱的。
有时我也忍不住去想,如果她能够永远保持这样,那该有多好?
饼嚼着滋味倒是挺不错的,我探手又取了一个,即闻她言,那语气略有犹豫:“其实,母儿姐姐,我今儿个来是有件事想好好问你的,却不知方不方便讲……”
听这话,我瞄她一眼,等嘴里的全咽下后才问:“怎么了?”
她眸光闪烁,轻轻咬了饼一口后,是低下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是关于莲花峰峰主余道人跟他徒弟的……”
一想到那余老头我就不禁冷笑,语调不免一沉,“所以?”
“姐姐你听我说,先别生气!”钕渚神色紧张,忙解释着:“我知道那余道人待姐姐是极为过份,可他徒弟,善良的楚为哥哥绝对不可能是坏人的!”
一听见楚为哥哥我就愣住了,而那善良二字更是让我唇角彻底失守,捂着嘴,强忍住喷笑的冲动,眼瞅见钕渚一脸莫名,我清清嗓子,是盯着她正色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好人?凭借着什么觉得他是好人?你为什么认定他不会害你?你们关系可是有密切到让他得你信重?而不是妄想从你那讨些什么好处?”
“我、我……”钕渚一时语塞,对我连珠带砲的问句难以招架,略咬下唇,她解释着:“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我撇开目光,又取了块饼含在嘴里,哼笑问着:“什么原因?”
正所谓小姑娘的人生教育不能等啊,毕竟这世上人渣实在太多,轻易信人可是会吃亏滴!
钕渚貌似作了个深呼吸,我没看着她就能听见那长吁声,等她终于准备好,是轻声喃道:“可姐姐你必须发誓不告诉别人……”
怎么?搞得跟有奸情似的,我皱起眉头,“我以心魔起誓绝不告诉别人……”
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闭眼大喊,小脸红得快爆炸似的:“——其实楚为哥哥偷吃了我的嘴!”
“噗——”
口水再度没形象的喷溅,我整个人瘫倒在地,不过很明显的是被天雷炸翻的,你妈这到底是神马鬼啊神马鬼!
“……实不相瞒,前不久前,我正想去永华殿瞅瞅那异世珍宝,本想着碰碰运气,谁知环绕于殿外的湖水乃是被施了咒法,凡欲闯入者皆遭其泼溅驱逐,我气不过,就泄愤的朝水踢了一下,却不慎踩空……”
于是英雄救美戏码来了,昏厥以唇渡气戏码来了,醒来后大惊失色之我赏你巴掌我辱你清白不行需以守护换之如此戏码也跟着来了。
听罢,我不由扶额,果真钕渚的经历是不能小看的。
除此之外,心里头还有半点爽度,想不到司命小王八也有今天,这戏没现场瞅见也真怪可惜的。
消化了好一番,我这才问道:“你师傅可知道此事?”
钕渚闻言脸色刷白,是摇摇头,下颔微低,呢喃着:“……怎么可以让他知道?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我……”她突然一把攫紧我衣袖,整个人站了起来,神情万分激动:“姐姐你答应过我的!不行说!不许说!我求你!因为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感觉按在袖上的指尖正隐隐打颤,我略有吃惊,只好出手覆了上去,是安抚道:“既已起誓,便得履行,修者以心魔立誓便不可抵破,我必重诺。”
“那好……那好……”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手伸了回去后是无力垂着,跪坐下来后是持续喃喃:“如果能早日修得仙身有多好……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