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抱着女婴哄了半天,女婴才停止了大哭,风夫人接过女婴,心疼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哭得这么厉害,得花上多少力气,真是苦了我的孩子了。”
十六年后。
这十六年里,安湛时常偷偷去风府看风沅芷,不提她长大后嫁给他还好,一旦提到,她必是大哭,一旦听见哭声,外面把守的人又会像之前那样追杀他,搞得安湛完全不敢再提此事。
十六年过去,风沅芷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数年来风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时常躺在塌上起不来身,在风沅芷的十六岁生辰几天过后,风夫人病逝。
风夫人在塌上阖上眼睛的那一瞬,风沅芷抓住她的手失声痛哭,家丁丫鬟全部跪地。风沅芷抱着风夫人的越来越冷却的身体,泪流满面,而风江在风夫人的床头掩面哭泣。
发丧以后,风江夫人的亲朋好友,以及风江的亲朋好友来到风府。庆州有许多爱慕风沅芷美貌的男子,本想上门提亲,却不料碰到她娘亲病死,只得上门来安慰她,若把她安慰好了,说不准婚事也就成了。
谁知他们连风沅芷的面也见不上,因为在侍女告知她,有些富家公子来风府时,风沅芷吩咐下去,让下人招待便是,那群公子在府里待上那么久迟迟见不到大小姐的面,便离开了风府。
安湛从未见过风沅芷如此伤心,这十六年里,他常常出现在她的身边,只是她看不见他,不曾发现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他。这十六年来风沅芷性子活泼好动,安湛目睹在眼里,不禁回想,从前与她相识相知,她那与这十六年来截然不同的模样,不难推断出这件事过后,她的性情就会开始变化。
正当风沅芷跪下灵堂前哭泣,安湛一如既往地走到她的身边,他看得见她,她却看不见他,安湛看着她流泪不止的模样,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到她的脸庞边上,等到手一动就能擦掉她脸上的泪,安湛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很想替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只是碍于自己无形,触碰她时她会有感觉,他怕吓到她,为了不被她发现,只得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丧事过后的好几天里,风沅芷好几次哭晕过去,也在塌上躺了好几天。风江担心她伤心伤得太过,来房里看过她好几次,在她的床榻边上,柔声道:“沅儿,若是心里不舒服,让莲莲陪你出去走走?”
次日清晨,风沅芷让下人备马车送她去了京都,在落尘河畔下了马车以后,风沅芷坐在一片竹林的石头上,独自吹起了竹笛。
风夫人年轻时最喜吹笛,风沅芷便是她教出来的。
天气阴凉,风沅芷却浑然不觉冷,直到侍女苏莲莲为她披上披风,对她说:“入秋了,小姐别受凉了。”
她才发现,原来天气已经转凉了。
凉风习习,吹起她的长发,一身素青色的大袖长袍也微微扬起,笛声嘎然而止,风沅芷放下笛子,淡淡地看了一眼涟漪层层的河面,对苏莲莲说道:“莲莲,你先回府里去吧,我想静一静。”
苏莲莲皱眉,担忧地说道:“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况且莲莲是你的贴身丫鬟,怎么可以自己先回去呢?”
风沅芷脸色一变,“所以你的意思是,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苏莲莲凝眉,“莲莲不是这个意思。”
风沅芷道:“那你还不快回去?”
苏莲莲点头,低声道:“那莲莲先退下去了,天黑之前,莲莲再来此地接小姐回府。”
苏莲莲退下以后,风沅芷跳下石头,精神有些恍恍惚惚,握着竹笛独自一人穿过一条热闹的三里街,给卖马的人丢了几块银子,便把一匹马骑走了。
风沅芷坐在马背上,心道:爹,对不起了。
安湛从宫观里出来,跟着风沅芷到落尘河畔,再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一条热闹的街,再跟着她的马穿过人烟稀少的草地和竹林。
安湛凝眉,再往前走就是天清寺了,你是要去清灵寺吗?
风沅芷下马,走到天清寺的大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人便已经昏了过去。
安湛身形一闪,连忙走上去将她接住,扶住她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意识。
安湛眉心一凝,将她拦腰抱起,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面具戴上,敲了敲天清寺的大门,许久过后,一个老尼姑走来,缓缓将门打开。
老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安湛看了一眼怀中昏过去的风沅芷,道:“这位师父,我怀中的姑娘伤心过度昏了过去,能否借床榻一用?”
老尼姑平静地扫过她一眼,柔声道:“施主请随我来。”
天清寺简陋不堪,寺中仅有不到十个尼姑,几乎无人来此处上香与祈福。天清寺很小,围院里种了几颗树,老尼姑打开寺门时,风吹起地上枯黄的叶子,有一个中年尼姑正在扫地上的枯枝落叶,见到一个男子抱着一个昏过去的姑娘进来时,这个尼姑举起手竖放于胸前,垂头,柔声道:“阿弥陀佛。”
老尼姑将安湛引进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安湛将她抱进去平放于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轻轻牵起她的手。
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安湛柔声说道:“我没能好好保护你,对不起。”
天色暗去,老尼姑端了一碗稀粥进来,放在房里的木桌上,道:“施主,你来这么久,还没吃过东西,我煮了一碗稀粥,趁热喝吧。”
还未等安湛回应,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中年尼姑,急言道:“住持不好了,有一群人在门外一只手举着刀,一只手举着火把,说我们要不赶紧搬出去,他们就烧了天清寺。”
老尼姑心头一震,“啊?”
老尼姑急忙跑出去,走到门口刚刚打开大门时,被人在门外狠狠地推了一把,若不是安湛及时走出去,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扶住,老尼姑摔个半死也是极有可能。
安湛扶起老尼姑,老尼姑站稳以后,看着那群面带不善的男人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烧天清寺?”
举着火把的人群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出来,冷冷道:“天清寺无用,留着占地方,我们奉命行事,过来烧了它。”
老尼姑看着这个男人,问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命?”
男人语气不善,“你管得着是谁?总之这地方我家局长看上了,要改建成宅院送给他夫人,谁若是敢拦,我就杀谁。”
老尼姑神色凝重,“绝对不可以,天清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人建宅院住。”
男人一把将老尼姑推开,厉声道:“你想死,你就拦我。”
安湛又一次将老尼姑扶住,看向此人,印象之中,他见过这个男人,记忆倒退回与风沅芷初见那时,他与龙门刀局局中人秦元交过手,这个男人,就是秦元。
安湛道:“擅自拆天清寺建宅院,不怕官府抓吗?”
男人勾唇冷笑,“跟我们官府?你未免也太可笑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去,否则你们不是死于刀下,就是死于火堆里。”
老尼姑坚决不离开,不是合理合法的,她坚决不听这群无理之人的话而离开。
秦元竖起手掌,随后身后的人将火把丢到了天清寺围墙外,一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安湛这才知道,他们早已经将木柴搬到了天清寺围墙外,只要一把火,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老尼姑与其余尼姑大惊失色,秦元冷然勾唇,冷声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不听话的后果。”
安湛脸色一沉,眉心骤然凝住,只手一挥,一拳将秦元打出了百里之外。
这群男人见状,一同上前挥拳相向,安湛让这群尼姑退后,以一己之力将这群男人统统打倒在地。
这群男人个个捂着胸口蜷缩在地痛苦惨叫,安湛冷声道:“把火灭了,否则我把你们都丢到火堆里去。”
安湛话音落下以后,一群尼姑将木桶丢到门外去,这群男人害怕,只得乖乖地拎着木桶去附近的河流里盛水来灭火。
“这群人太慢,热到她就不好了。”安湛独自低声道。
老尼姑没听清,“施主,你在说什么?”
安湛道:“没什么,住持,很快火就能灭了。”
安湛走进风沅芷所在的房里,把房门关上,抬起双手施法,瞬间捧起一个透明的大水球,安湛托着水球往房顶一甩,没多久的时间,燃起的火全部在一瞬间熄灭。
秦元好不容易才从百米之外走回来,等他回到以后,见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突然间消失,连原本被烧毁的地方也恢复了原状,就像大火不曾燃烧过一样。秦元心里咯噔一跳,眼睛瞪大,这是什么情况?
提着水走回来的男人见到这个情景后,和秦元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手里的水桶纷纷落地。
最后这群人误以为撞鬼,通通逃跑。
安湛守候在风沅芷的身旁,等到天亮以后,安湛宫里一如既往地有事,生紫烟联系起了他,安湛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身形一闪,便离开了天清寺。
风沅芷醒来以后,隐隐还能记得昨夜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只是迷迷糊糊,她分不清那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只是一个梦。
下了塌,扫视四周,风沅芷好奇,她怎么就躺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