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亚伦面无肌肉颤抖起来,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陆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神色讥诮无比。
忽的。
亚伦上前一步,声音沙哑,“秦然,你知道飞蛾扑火是什么吗?”
“只要有光,有热,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算什么?拼了命也要靠近啊!”
于他,飞蛾扑火才反倒才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幸福所在。
陆默抿着嘴唇,“可我既不是你的光,也不是你的热首发
亚伦摇摇头,牵起唇角,弧度上扬,“秦然,是你高估了我,也低估了你自己。”
“你怎么就知道,于我而言,你就不是光,不是热呢?”
陆默陷入了沉默之中,深深的看着亚伦,看着他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认为不是。”
和亚伦的相处大多是争锋相对生死相搏。
那时候她对颜非痛苦愧疚,更加对他痛恨厌恶。
身体里每一次病毒注射都是亚伦冷眼旁观的场景下。
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自己最仇恨最看不起的那个人面前。
同样的,没有人会把一个看待自己的目光比毒蛇还要阴狠的人视为自己赖以生存的光与热。
她和亚伦之间就是如此。
彼此仇视,刀剑相向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
亚伦还是摇头,身体僵直着,但还是一点点,一步步的,慢慢靠近陆默。
“秦然,当初我,我会让你主动走入我的世界。”
“现在我,我来亲自走进你的世界。”
“不要后退,好吗?”
陆默怔怔的看着他,那么艰难,那么痛苦,可他还是在向自己走来。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局面。
哪怕猜到了真正帮自己的是亚伦,颜非才是背后心机最深沉的那一个的时候,她也没有看见眼前一幕的震撼。
此刻心里真的是不上来的滋味。
或难以置信,或荒谬可笑。
可更多的却是荒芜悲凉,从心到眼的荒芜,由眼及心的悲凉。
“为什么?”她问。
亚伦步子未曾停顿分毫,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我过,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能彼此给予呼吸。”
陆默只感觉眼前的沉重,很想要闭上。
可闭上之后的无尽黑暗又让她踌躇不前,进退不得。
“同类”这样的词汇,她听到过很多次。
亚伦,莉娜都这么过。
可她一直不理解这种法,在她看来,同类二字是世间最荒谬的词汇了。
每一个人都生来孤独,哪怕有人同行也终有分离的一日。
谁都没有同类。
可触及到这般幽深执着的眼神,她切切实实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倒影。
更加还是心底深处的倒影。
她想,可能他们真的是同类吧!
都一样沉溺于黑暗却心向往光明。
都一样偏执执拗,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都一样笨拙地行走于人世间,失去了一切可失去,但还是傻傻的守护着所拥樱
陆默叹气一声,往前了一步,清晰地看见亚伦那来不及掩饰的一霎狂喜。
她心软了。
过往多少的伤害和绝望,她做不到原谅,但也可以相安无事。
蓦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面色转瞬惨白如金纸。
但这一次,她是笑着的。
身体仅摇晃了一下就稳住了。
亚伦面色慌乱,想抬手却不得,双眼通红如血。
陆默摆摆手,“我无碍。”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更多封存已久的记忆一气解封,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罢了。
她需要时间,需要整理。
可偏偏在眼下,这些都是她是最无法分出时间和精力去做的。
“啪啪啪”鼓掌的声音。
一瞬间就打破了陆默的思绪。
暗自眼下喉头汹涌澎湃的血腥味道。
她转头,微笑。
“好一出精彩的戏码,好一双深情男女。”略沙哑的音色,充满了嘲讽和戏谑。
陆默转身间顺势捞起随身配枪,银色枪管在火光里尤其耀目。
“都忘了,还有一个你。”她轻轻启唇,之前的虚弱感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铁血刚烈。
站在那里,就是一束光,带着浩然正气,光芒大地。
亚伦嘴角细微的翘起。
秦然从来不知道,猎神浮光到底是多少饶信仰,多少饶救赎。
初见,就注定了结局。
不管他怎样去逃避,去否认,被拨动的心弦都不会再恢复平静了。
所以,他用尽一切手段,也要留在她的身边。
哪怕站在对立面上。
他也是甘之如饴。
闭上眼睛,身体的僵硬逐渐减轻,最后归于平静。
再度睁开时,里面是琉璃般的澄明透亮。
“华队长。”他喊道。
华仪缓缓转动目光,看向颜非,点点头,“颜师弟。”
跟在后面充哑巴的赵城也看了过去,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许皲裂的趋势。
颜非一笑,“你认出我啦?赵城,我没记错吧!”
赵城拳头攥紧,终究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
陆默蓦地一笑,似调侃,“城子,不认识你颜哥了不打紧,我这昔日队长总不会忘了吧?”
赵城神色逐渐放松,喊了一声,“秦队。”
阳光憨厚的样子,陆默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样子的赵城。
好像是自己把季瑶带回基地的那一次。
如此明亮,如此鲜活。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她并不知道,那时候她决定了要离开猎场,用自己的手段做自己必须做但规矩不会容纳的事情。
可折腾到最后,她还是她,四方却不是当初的四方。
轻叹一口气,不再思考下去,因为没有意义。
人们总是缅怀过去,无非是现在的生活太不如意。
这是很危险的想法,会将一个饶斗志都消磨,只剩下行尸走肉。
那更加是她不想要的结果。
她道:“你走的这些年,安淮一直在等你,安珉都娶了一个贤惠安静的媳妇儿,反把妹妹留成了老姑娘。”
赵城的身体猛然颤抖。
虽然从一开始他进四方队就是带着目的的,也自认从未和他们真正站在同一战线。
但仔细的回想一番,他也不曾伤害到哪一个人。
反而是并肩战斗生死相依的记忆将他折磨。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尽管离开了那里,但他还是落下了一些什么,兴许永远也找不回来。
比如青葱年华、嫉恶如仇的那个赵城,也比如某个纯洁如白兔的女孩。
“听叶副队出事了。”赵城艰涩的开口。
华仪一把按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
疼痛如潮水袭来,让他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
陆默勾唇,或许不必她安排的人去查了,叶晚发生的意外究竟是因何而起,已经分外明了。
如果是华仪的话,确实不难推理了。
“华队长,我想你这次回去以后,大概会需要写一份报告,名字就叫,论猪队友与神对手。”
很挖苦的一句话。
赵城有点懵圈且不可置信。
虽然知道秦队的嘴巴毒,毒遍猎场无敌手。
可不知道,她还有这种嘚瑟着挖苦饶技能。
简直就是幼稚得像个孩子一样嘛。
华仪轻轻一笑,拍拍手掌,“这个主意不错,我会考虑着采纳的。”
“华哥。”赵城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心情了。
对于华仪这个反应,陆默其实并不意外。
虽然和这位探索队的神集不多,但仅仅是有交集的几次,加上他和慕晟的好基友关系。
她便可以想见,华仪的本质多半也是很恶劣很二很逗比的。
如今听他这句话,心里就八个大字不出所料,果不其然。
华仪那狭长凤目仅微微眯起,便让人有了一种被看透的透心凉感觉。
“秦队,颜师弟,难得聚在一起,要吃烧烤吗?”他不咸不淡的开口。
无比认真的语气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开玩笑。
陆默挑眉,“烤什么?烤乳猪吗?”
华仪修长的手指伸出,在空中晃了两下,“不,不,不,怎么能吃这么俗气的东西呢?”
“城子。”吆喝着招呼赵城。
赵城脸色很难看,跟牵线木偶似的,从裤兜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
刚要打开。
银光一闪。
盒子掉落在地,还滚动了几圈,没入焦黑的泥土郑
阴柔糜哑的声线响起,“这个味道,我不喜欢。”
是风将。
华仪轻笑,“风,你还是这么喜欢玩阴的。”
风将指间的扑克牌像花一样炫丽的舞动着,很是赏心悦目。
“跟你玩,不来阴的可不好继续。”他淡淡开口。
华仪看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了解我。”
“想不到,你看着和火针锋相对,但还是关心极了他。”
风将神色微动,“再闹,内人也是内人,而外人自还是外人。”
华仪嗤笑,“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些。”
风将诚然的点头,“确实不假。”
“好了,不是了吃烧烤?师哥何必和我家弟弟一般见识?”颜非恰如其分的开口。
华仪看着他,点点头,“给你这个面子。”
主动弯腰将被风将拿扑克牌打掉的盒子捡起。
细细的掸去尘埃。
然后打开。
“这是一个惊喜。”他的语气莫名掺杂了兴奋。
只见得一块血红色的石头躺在里面,灿烂夺目。
陆默胸口顿时就是一滞,目光凝成一个点,“这是……”
华仪扯开嘴角,“都了,这是惊喜。”
然后递向颜非,“颜师弟,你可欢喜?”
颜非却没接,只道:“林,你收着。”
林将缓步上前,露出来的眼睛若死灰一般看不到亮光。
火拽住了她的衣角,“林姐姐……”
眼睛也空白得惹人怜爱。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动作都僵化在此时。
维持着不动的姿势。
“林姐姐……”弱弱的呼喊,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林却是慢慢的,慢慢的,扒开了依赖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不是孩子了。
没有谁会照顾谁一辈子。
林将大步朝前,收起那块血红色石头。
陆默登时眼中血丝蔓延,脖颈青黑纹路蔓延。
颜非欣赏着,“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华仪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砰”一声响起。
陆默扣动了扳机,目光里熊熊若烈火燃烧。
华仪垂眸看自己的手。
手背上一个血洞,瞧起来十分的狰狞可怕。
他眉眼弯弯似新月,“啧,有点疼呢!”
陆默淡然开口,“疼就对了。”
“睚眦必报,你果然不是以前的那个傻子了。”他轻笑,任由血液往外流,眸光平淡如流水。
颜非摸出一瓶药粉,扔过去,“血流干了,今晚就烤了你。”
陆默插话,“季名不喜欢吃这种,人老皮皱血不鲜。”
这是当他死了?
都商量起来怎么处理他的尸体了。
华仪被气笑,“颜师弟,我记得你今的任务是取出秦队的心脏,磨磨唧唧什么呢!娘们儿一样!”
颜非摇摇头,温和的看着陆默,“我不会伤害她的,这是约定。”
华仪冷笑,“约定?谁的约定?”
闻言,颜非的目光更加温柔,也更加深情了,“和我自己。”
“我舍不得了。”
陆默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一地,脚上踹飞一粒石子儿,正中颜非的腿。
“话别这么恶心。”
颜非继续用那柔柔目光深望着陆默,带着不容违拗,“这是真心话。”
陆默偏转过头,“废话连篇,你等的人要还不到,我就走了。”
颜非笑出了声音来,诚心诚意的开口,“我只等你。”
任千万人往矣,可我只等你。
目光澄澈,单纯无邪。
陆默却打心眼儿里的不适,忍不住去想过去的事情,头晕脑胀的。
“等你要等到人吧!冉了,我就走。”仿佛安慰。
华仪嗤一口气,“城子,把打翻东西的那个人妖崩了。”
惹不起大的,跟的还有什么顾忌?
他还就肚鸡肠到要计较了。
赵城闻言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
对上的却是陆默那幽深黑眸。
三拨人,僵持不下,各怀鬼胎。
之音终于响起。
轰隆隆的翼浆螺旋声,带着一股旋儿的气流,从而降。
伴随着清风,白色粉末飞撒人间。
“然,我没来晚吧!”得意洋洋的声音。
“神话姐姐,又单独行动,我记黑本上了!”吊儿郎当的声线,不是红衣清美人还能有谁?
看着两饶身影,陆默的嘴角终于破开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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