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想,他是舍不得裴兮宝委屈
“还记得先登马场运送的马儿吗。”
裴兮宝想了想,的确是有一日,父亲来口信府中,托燕岐调运马匹,当时大家伙还觉得奇怪。
“送马入山,不过是为白耳营安下山中的烽火标,”这就是为什么燕岐能够知道白於副统的安营处,“从京都到十二州,再至东南各郡城,略卖案频出不断是因为头顶有一张通天巨网。”
参与者,收授者,受命者,从掳劫、运送、贩卖至封锁消息,皆不是小事,有达官显贵,有亡命之徒,李崇孝和裴盛能做的唯独在南郡这掌控范围内,严加布防。
南郡通山麓,山中要径堪比官道,若不及时封锁,善于隐藏的贼人定会消匿行踪。
“所以,祖母知道,父亲将白耳的伏营和烽火点都告诉你了?”裴兮宝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太太独独找燕岐想法子。
燕岐不置可否,裴兮宝的指缝里渗着血丝,软膏轻轻压下,小姑娘还瑟瑟缩缩的。
难怪,听到贼人们说什么山道盘查逼下官道。
“沣禄行的事,父亲难道也是未卜先知?”裴兮宝皱着脸,她觉得自己才像极了被蒙在鼓里的人,燕岐同样身在府中却无所不知。
“都尉大人并未怀疑银庄,”燕岐掏出从裴云颂那得来的沣禄行银票,票底印着滇红朱砂,他缓缓道,“这可不是什么正当票号,而是洗钱庄。”
洗钱庄。
裴兮宝张口结舌,恰手腕叫燕岐扣得生疼,忍不住低呼。
“京城里‘见不得人’的法子,高官收贿者不会正大光明的将银子抬进大堂,为防朝廷内监和都察院的审查,他们会开上票号或者当铺用来遮掩,授贿者奉上价值千金的古玩字画,以极低的银钱将其当售,或,以极高的价格收购一文不值的物品。”
燕岐言简意赅。
裴兮宝恍然大悟:“所以,沣禄行愿意纳别家银票纯粹是因为,他们兑换出的票子,是不可折现的。”
假票。
专门用来洗脏银。
兑换假票的人,自然会引起钱庄幕后的注意。
小姑娘蹙眉觉得这一道儿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一脚,竟险些陷了深渊。
“那——为何有人会将这假票输给大堂哥?”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显然是,刻意为之。”燕岐点破不道破,看裴兮宝眼睫颤颤的思虑模样。
他觉得,还挺受用。
“大堂哥说是在花街赌坊赢来的……”乍一看,是意外巧合,裴兮宝不傻,呀着声惊道,“姑妈!”
裴芷。
“裴二夫人。”燕岐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裴兮宝急吼吼的拍掌,就知道裴云颂那个不成气候的就算是上赌桌也从来没有大杀四方过,怎么着那天就有如神助一样赢了个满堂彩,还不是着了别人的道!
小姑娘将山中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裴芷心有不甘与乔氏狼狈为奸,找人坏了温家的桑苗,正等着作壁上观看一场好戏。
只是小姑娘背后一凛,觉出了凉意。
乔氏只想借温家的货令裴家难做,而姑妈,却利用裴云颂好赌好酒,借沣禄行的假票将他们引去了贼人窝。
裴芷想要的,怕是她这颗小珍珠,不见天日。
若是裴兮宝今次当真出了祸事生死难测,裴家决然不会好过。
“沣禄行曝光,李太守得知定会下放州府周知,盘查各地沣禄行相关商铺,”燕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你当时既然醒了,为何故意绊住乔氏?”
明知那女人心有叵测还要露面,是嫌自个儿命长不成。
裴兮宝抿着嘴,许久才道:“我不确定她是否与略卖案有关,我想知道,她还有没有一分善心。”
燕岐闻言一愣,抓着小姑娘正要上药的脚踝就狠狠一掐,疼的裴兮宝呲牙咧嘴又不敢大呼小叫。
小珍珠委委屈屈红着眼眶,就跟故意和他杠上似的:“我、我那不是没有法子……祖母不在,爹爹不在,燕岐你也不在,我、我都怕见不着明儿个的太阳呢。”
她呜呜咽咽的嘟囔。
这没说谎,当时的确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就怕醒来时物是人非,荒无人烟。
“马车走的是越合山道,一定是想把我们都偷偷运送出山,爹如果知道我失踪一定会翻江倒海的找,府衙相关一个都跑不掉,大堂哥这人三大五粗的,我总不能靠他吧……”小姑娘振振有词的很,“乔氏如果是最后且唯一见过我的人,我不信,她能这么心安理得。”
下下策。
“结果呢。”燕岐挑眉,指尖拨弄着裴兮宝脚踝的玉玲,她是聪明,就是爱“自作聪明”。
乔氏不想惹祸上身,甚至,巴不得把这小珍珠就地正法,一了百了。
裴兮宝深吸口气。
那女人长得像个菩萨,却佛口蛇心。
“贼人已死,单凭我一面之词并不能指认什么,”温绾绾等人昏睡着什么话也没有听到,“况且此事牵扯姑妈,无论如何她都是裴家的血脉亲缘,祖母不可能亲眼看着她被送进牢狱,否则裴家与林家也永无宁日。”
乔氏故意将裴芷拖下水,就是为了得一个挡箭牌。
裴芷还浑然不觉。
裴兮宝恨恨地。
燕岐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小姑娘方方面面都顾虑了个周全,唯独自个儿吃了个闷亏不肯提。
“这可是你第二回放过裴芷了。”少年提醒。
聪明人非要装糊涂。
裴兮宝托着脸颊:“桑苗的事若叫人知道是姑母授意,传出去只会损裴家的声誉,不能指望着桑农和十三商行的理解。”
人言可畏,只能不动声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岐倒是挺诧异裴兮宝有模有样为裴家的将来盘算,真有几分坐镇郡中独当一面的风采。
认真起来的时候,一蹙眉、一抿唇,都叫人爱不释手。
“燕岐,”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透着狐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京城的事?”商场官场、旁门左道,好像少年人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