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小姑娘倒是懂事
明明和自己一般,平日里鲜少踏出拙藤园。
“羡慕见多识广?”燕岐话少又噎人。
裴兮宝哼声:“将来,我也要出南郡瞧瞧。”一方风土虽是她的天地却也是个牢笼,将光彩夺目的小珍珠藏在深海底下。
睡梦之中*出现的,不光是那些肮脏难堪鲜血横流,也有京都的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她曾见过富贾朱门、皇亲贵胄。
裴兮宝眨眨眼,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个未来,朝着燕岐勾勾手:“谁说我不能成为像祖母那样叱咤风云、顶天立地的人。”
燕岐挑眉,裴家老太太的确是撑着半生荣耀却也半身摧残,一路走过腥风血雨,在子女面前将全部的伤痛咽在骨子里。
尤其是对着裴兮宝。
捧着宠着,绝不叫她瞧见一滴眼泪,听见一句碎语。
娇滴滴的小珍珠,用尽了裴家的金玉满堂才堆砌而出,燕岐倒是觉得,她就该笑着、娇着,有人疼宠呵护,有人遮风挡雨,才不负盛名。
人小,心思倒不小。
燕岐不置可否,将被褥一翻就覆上了裴兮宝半身,“喀”,案几的烛火瞬熄。
昏沉沉的静谧笼罩了一室。
裴兮宝突然扯住了燕岐的衣袖:“你……你别走。”
这和树林子里一样黑暗静谧,多少叫人心有余悸。
“宝小姐,该休憩了。”一整晚的惊魂甫定,明日他们还得赶回裴家。
小姑娘摇摇头,她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伸手指了指燕岐的长袍,少年人微微蹙眉倒也是心领神会。
他一坐在床沿,裴兮宝就爬了上去将脑袋枕在燕岐膝上,这才心满意足安安稳稳的闭了眼。
少女裹着被褥,娇软可人。
有些莫名的海棠花香氤氲在房中,长发紊乱缠绕在他的指间。
竟觉,香甜。
被褥中有着瓮声瓮气的痴语:“燕岐……我像在痴人说梦是吗……”她想她的“壮志”在燕大人看来不过是笑言,“可是我没有。”
她轻轻道。
更像是半梦半醒的呓语。
裴兮宝睡着了。
两缕月光透过隙开的窗缝落进,洒在她娇挺鼻梁,蝶翼眼睫,还有的,是不沾口脂却如樱色绛红的唇角。
秀丽绝伦。
山中的风月如刀,杀人如麻,少年触碰过的肮脏血腥的都不该惹上裴兮宝一分。
他想,他是当真舍不得小姑娘受了任何委屈,她的可生可死,似乎,一滴眼泪,足以。
少年目光沉沉,落在窗外远处,层峦叠翠。
这日出霞光还未透云,也不知县城里哪只不醒脑的公鸡早早打了鸣。
燕岐早已不在房中,少年人备上了车马,候在栈中。
裴兮宝回南郡的一路心情都焦灼的很,偏偏到了府门口她不急着冲进去,而是伸手将荷花衣缘笼好,领口重新竖立整齐。
燕岐瞧出来了,她在试图遮掩那些瘀痕伤口,不希望裴家的女眷们看了心疼难过。
小姑娘倒是懂事。
少年伸手在她的唇角轻轻一抹,那是她出客栈前特地涂上口脂遮去了嘴角的红痕。
“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他很了解裴兮宝的心情。
小姑娘这才提着裙角一路嚷着“祖母祖母”的冲进府门,裴家的女眷皆惴惴不安的候在厅堂,整一个愁云惨淡,今日清晨白副统派人与裴云颂一道传来裴小姐安全的消息,然大家伙依旧提心吊胆没有任何的睡意。
众人一听那俏声和脚步,纷纷站起身朝着堂门张望。
裴兮宝跟小蝴蝶般已经飞扑进裴老太太怀中,方大夫人手里一直揉捻的佛珠串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老太太眼眶泛红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只管上上下下的打量有没有哪儿受了委屈受了伤。
一堂屋的女眷们这才如释重负。
尤其是大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没看好宝儿,把她和温家小姐都一同弄丢在尧松,又羞又愧恨不得一头撞在这堂木上,裴云锦好说歹说劝了整晚。
好不容易一家子熬到了这会。
宝儿没事就好,回来就好——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安慰话,用来掩饰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裴兮宝知道不能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只道是一行几人去了银庄却被贼人掳劫了。
“可是那些专门略卖的人牙子?!”赵姨娘追问。
裴兮宝点头。
“天煞的!”她跺脚,“是该让太守大人好好的查清楚,一个也别轻饶了!”她愤愤不平。
方大夫人连忙将那佛珠传抱紧怀中,真是菩萨开眼:“听说白副统带着云颂和燕岐封山搜人?”
那年轻将领也仅仅是三言两语。
“多亏了山道半途阻塞也耽搁了贼人的车程。”小姑娘挑挑拣拣着该说的话。
“兮宝!”堂门外的沉声低喝伴随着急促的步伐,裴兮宝刚转过身就被人搂进了怀里,那是风尘仆仆的裴盛。
显然是从枳首营得知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裴盛看起来书生意气,平日里多半在府衙,与家中女眷们鲜少聊说闲谈,这女儿也是隔三差五不见面的。
裴兮宝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后背压地紧紧,他不说话,却浑身有着难掩的颤抖,裹挟着失而复得般。
她想,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虽然,不善言表。
“爹爹莫慌,我没事了,一点儿也不害怕。”她搂着裴盛的脖子想要缓解父亲焦虑的心情。
裴盛闻言喟笑,女儿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老太太就不满意的哼哼声,拄着拐杖偷偷在男人的腿脚敲打:“你呀,多关心关心宝儿,整日里埋在什么军政文书里,自己的女儿还比不得那些白纸黑字不成!”
老祖宗很少数落裴盛,只是这段日子看到裴兮宝的转变,她还有些为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却有个工作狂的爹感到不平。
“是盛儿的错。”裴盛连连赔罪,他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也未必是个好父亲。
裴家不缺绫罗绸缎金珠银玉,他的无暇顾及似乎都成了理所当然。
男人低首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李太守怎么说?”裴老太太正色正声,那些贼人什么来历她不知道,可把主意动到了裴兮宝的身上,就不该轻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