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已仁至义尽
裴芷几分暴跳。
“察言观色我老太婆还会两分,”温绾绾邀请裴兮宝,林知意却是看在裴芷的神色拒绝了,如今想来,微妙的很,“燕岐在花船的底下发现了三条勒痕,那是铁器磨出的痕迹,用来勾拽舷下好以一人之力翻覆小舟,用的是一种叫做凿爪的工具,已在屯仓找到。”
裴老太不紧不慢执盏,凉茶入喉却也无比清明,对比一下深浅大小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当晚的用具。
“爪锋木柄乃是桐岚木,林家月前不恰好运了一批上京。”老太太沉声。
裴芷脸色顿变,桐岚木在长源是被她们林家包揽,可这也不能说明天底下是她裴芷想要对裴兮宝不利。
“若是我出此下策,还能叫你们抓着把柄,我裴芷行得正站得直!”她昂首轻喝。
“阿芷,你纵着知意三翻四次挤兑兮宝我便当你只是想为林家壮势,踩着贬着我都忍了,可你若是将心思动到她身上,我饶不得你!”
老太太厉声,拐杖一驻叫裴芷心头咯噔。
“母亲这话偏颇,我有什么理由害她。”裴芷心头窝火。
“大半年前,你不是给裴盛去了信,要他与李太守向长源抚台美言几句,将幸松的矿权拿到手。”
裴芷没说话,的确,她央过裴盛,没想到,自个儿的弟弟把事都告诉了母亲,此番她回南郡却没有见到裴盛,原来,是故意躲着呢。
“怎么,裴家做得矿业,我们林家就不配?”她不甘心也不服气,金山银山近在眼前。
裴老太太拍案而起:“我警告过你,长源的矿业是官府掌权,容不得私人运作,你非要和衙门过不去被人家查抄了林木生意的商税,连进山的渠道都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南郡是什么目的?!”
裴芷倒抽口气脸上赤红一片“咯噔”跌坐回椅上,林家这次遭了大难,木场工钱和苛捐杂税都难以为继,她若还有办法又何须来看裴家的脸色。
“攀权附贵是一回事,谋财害命是另一回事!”老太太怒喝,恨铁不成钢,“你以前做过什么可别忘了,那个庄阳的绣娘还活着呢!”
裴芷闻言整个人踉跄着险些从椅上摔落下来。
庄阳的绣娘——
那是她刚及笄时南郡的绣赛,为了手绣第一的名头而在顶针里做了手脚,那绣娘的手指至今溃烂还不能提水。
裴芷,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心肠,不用装的光明正大,不用装的义正辞严。
为何远嫁多年,无人愿和你往来?
“你造的孽,裴家还在替你偿还!”
自从那场绣赛得知真相后,老太太一直遣人照顾着那个姑娘,今日,她没有将裴家的女眷都请来正堂听一听,已经给了裴芷脸面。
一个女人,嫉妒起来,会发疯到什么程度,老祖宗很清楚。
裴芷吞咽着的唾沫,佯装镇定却忍不住咬牙切齿:“所以,您就以此认定我要谋害兮宝,哈,”她笑,“母亲,我是您的女儿,知意是您的外孙女,林家如今被逼到了绝路,就袖手旁观吗?!”
她仰头,看啊,这庭院富丽,这正居堂皇,这里堆积着足够她们挥霍的雪花银,只要这个老太婆动一动手指,就可以翻覆南郡财富。
“裴家每年赚南郡多少银子,您再假好心的拿出来赈灾捐粮博名声,宁可施舍给那些灾民也不愿意拿来救一下自己的女儿吗?”
这个世上还有这等道理?!
老祖宗被裴芷这撕破脸的讪弄气的捶胸顿足:“你——你简直冥顽不灵!那林场的大火呢,你叫人背着他们放火烧了沈家的木场,否则能低价收入囊中吗,裴芷,可别逼着我老太婆亲自将你送进衙门!”
裴芷怒目而视脸色僵硬,老祖宗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装傻充愣,她裴芷反而成了个跳梁小丑。
“我难道不是为了——”
“你是为了自己的富贵。”
“谁不求富贵!”裴芷红着眼厉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至少,我从未谋财害命,”老太婆这口气哽咽在胸几乎喘不过,“裴家即便万贯家财也不会挪出一星半点来解你忧患,好自为之。”
林家木产到头,皆是自作孽。
老太太绝决的很。
裴芷咬牙,茶盏怦然扫落,哐当,也像是砸碎了心中最后一份尊严。
“那裴兮宝呢,那个小姑娘什么都不会,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你还把她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能给裴家带来什么!”裴芷有些口不择言,眼角泛红似是凝着水珠,她不明白裴兮宝到底哪点儿讨人欢心,“知意温柔贤良知书达理,她比裴兮宝更适合做裴家的筹码!”
谁不是家族利益的垫脚石,美貌、名声,女人又能争什么。
老太太捏着龙头杖的指骨发白,似是忍无可忍到了极点却突然熄了眼瞳中的愠意,也熄了对裴芷最后的渴望期待。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疼兮宝,不是将她看成一个礼物,一个筹码,我疼她,是因为我喜欢她。”
她聪不聪明,漂不漂亮,能不能给裴家带来权势带来富贵,都和这疼爱无关。
而林知意,眼神单纯却颇显心机,和年轻时候的裴芷一模一样,叫人,害怕。
裴芷怔愣却讪讪发笑,将眼角的微红拭去,颓道:“这么说,母亲您是见死不救了。”
“我仁至义尽。”
老太太瞌目缓缓道。
裴家这位老祖宗行事心中自有一套,有宠不溺,唯独对小孙女儿是用尽了真心,燕岐闻言也是心中凛撼,扭头去看裴兮宝,小姑娘低头掩唇,掐着袖口一直在抹眼泪。
连鼻尖都通红通红的,像是海棠苑枝头最俏的花。
呯,门几乎是被人大力踢开。
裴芷捏着拳头,整了整衣衫长襟,她调整着情绪,仿佛还是那个高傲不低头,雍容华贵的二小姐。
“既然母亲认定了我们是贼人,那裴芷即刻就回长源,从此和南郡裴家,一刀两断!”她的眼眶鼻尖也通红,是羞辱加诸于身的愤懑。
生死无关,绝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