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没有出现,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到底是忧伤的,她在妍粹苑里,哼着凄婉的戏曲,心底一片平静的荒芜。
腾冲院里,赵正将沈悦兮放到正堂的地上。
赵和站在他们面前,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高堂的时候,上座是空着的。
拜完之后,赵正将沈悦兮抱到卧房的床上,而后与她并肩坐好。
喜娘递来秤杆,念了一通吉祥话,让赵正挑起沈悦兮头上的红盖头,一旁端着饺子和酒的婢女分别走上来,让赵正和沈悦兮分别吃了饺子,喝了交杯酒,礼便成了。
无法再简洁的仪式。但沈悦兮觉得如此甚好,成婚本来便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当初忽拙不是那么执着地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大婚,她如今应该是忽拙的将军夫人了。
想到这里,沈悦兮的心头便是一痛,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赵正见了,轻声问道。
“若是爹爹还活着,该很为我开心吧。”沈悦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回道。
的确是悲伤的事。赵正将沈悦兮揽在怀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却忽听得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只听一个女子带着哭腔喊着:我要见七王爷,我要见七王爷。
沈悦兮从赵正怀里离开,相互对望一眼,而后双双起身,往外面走去。
腾冲院的大门处,杨管家正拦着想要冲进来的春丫,“今儿个是七王爷大喜的日子,你有何事跟我说便可。”
“管家,这,这件事必须跟七王爷说,七王妃,七王妃……”春丫有些慌不成句。
“何事如此喧哗。”赵正出了门,沉声喝了一句。
众人都安静下来,扭头望过来。
春丫见了七王爷,疯一般地冲过来,跪在赵正的脚下,“七王爷,不是小的有意冒犯……七王妃她,七王妃她悬梁自尽了。”
此话一出,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都将目光望向赵正,大气不敢出。
只有沈悦兮不太惊讶,安意如早就一脸死相,她死是早晚的事,只是有些感慨,安意如做的好啊,会挑日子会挑时辰,死得值。
赵正料不到安意如会来这一出,他一向防的是那几个不知踪迹的北胡人,早就忘了安意如了,没想到,她竟以如此激烈的方式表达了自己最后的愤怒。
但又能改变什么呢?她死了,也只是死了而已。
“杨管家,派人去料理安氏后事,不得喧闹,派人去丞相府报信,看丞相是否愿意将安氏尸骨接回。”赵正平静地吩咐道。
杨管家急忙应了,而后招呼了几个家丁跟他一道儿下去了。
“都散了吧。”赵正看了看剩下的下人,说道。
于是众人都离去。
偌大的腾冲院,只剩下赵正和沈悦兮,小路子,还有赵和,知翠和娟儿。朗阔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进到院子里来。
“将廊下的灯笼都点了。”赵正对小路子说道。
是。小路子应了,转身去拿火石了。
赵和站在院子里,看着小路子将廊下的灯笼一个一个点亮,小路子跑去门口点灯笼的时候,赵和的目光就放在站在门口的朗阔身上,那个男人手握着长剑,依旧站的笔直,他的神经大概从来没有松弛过。
赵和正看着,却不想朗阔忽而扭过头来看向赵和,掌灯之时的暮色最美,而此刻对视的两个人,却觉得对方才是最美,暧昧的气流隔着老远依旧在微妙地流动。
赵正和沈悦兮也在廊下站着,明明不远处的如意苑里出了这么档子的事,可是莫名的,却是个平静安宁的黄昏。
那边有人去处理安意如的后事,这边已经有下人将晚膳送了来。
夜色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夜来了。
赵和与赵正和沈悦兮一道儿用了晚膳。餐桌上放着一双大红色的龙凤烛,烛光闪闪烁烁,三个人沉默无言。
安意如悬梁自尽的消息也传到了妍粹苑,合喜惊的不知如何是好,缓了好一会儿才对秀姑道:“走,我们去看看。”
去如意苑的一路,合喜走的跌跌撞撞,她忽而觉得孤单,往后这府里真的是连个斗嘴的人都没有了。
安意如的尸首已经被人从梁上解了下来,如意苑的院子里架着一扇门板,安意如的尸首便放在那里。
合喜一走进院子,便见到了安意如,她穿着当年与赵正大婚时的喜服,鲜红的眼色格外醒目。安意如的脸上蒙了一块白布。
合喜走过去,试图掀开白布,却被一旁的家丁拦住,“喜夫人,不好掀开的。”
没错,民间有个规矩,人死了用黄表纸蒙面,入殓之前只能掀开一次。
合喜便没有掀开,愣愣地看着安意如身上那套喜服,问一旁的家丁,“七爷知道了吗?”
“一出了事春丫便跑去禀报了七王爷。”
“那七爷来看过了吗?”
听合喜问出这么没轻没重的话,家丁有些无奈,却还是恭敬地回答:“七爷今儿个大喜,如何来的了这种地方。”
再说,安意如选今日自尽,一看便是有预谋的,这么触霉头的事,七王爷没有将她的尸首扔出王府已经是大人大量了。
“那七爷可有说如何处理后事?”
“七王爷吩咐杨管家派人去给丞相府送信了,若安家愿意可以将尸首接回去葬了。”家丁一五一十地说道。
合喜再没说话,只管兀自站在那里,发着呆。
天色黑了,安意如一身大红的喜服躺在那里,看着怪瘆人的,秀姑小声提醒合喜该回了。
合喜却没有动,“我能陪姐姐的时光也就这会儿了,等人埋了,往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秀姑没法子,只得陪合喜站着。
过了会儿,杨管家也来了,指挥着人将如意苑里安意如用过的东西一件件归置到一起,这些东西等安意如下葬的时候,要一起埋了的。
“喜夫人您节哀,天儿冷,要不您先回?”杨管家对合喜小声说道。
合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杨管家哈了哈腰,便转身忙去了。
说是忙,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安意如的死悄无声息的,没有白布挂门庭,没有黄纸烧一盆,因为死的突然,连棺木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过了会儿,派去丞相府的家丁跑了回来,跟杨管家回禀:“丞相府那边说了,安氏是嫁出去的人,不能再接回去了,让我们王府这边看着安排后事吧。”
杨管家点了点头,思量着要不要将这个消息此时去告诉七王爷。想了想,还是觉得等明天再去说才合适,今儿个晚上可是七王爷的洞房花烛夜,不能再去搅了好事。
合喜却在此时转身而去。
秀姑急忙跟了出去,“喜夫人,您要去哪儿?”
秀姑太害怕此刻合喜去腾冲院找七王爷。
“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妍粹苑,莫非你以为我会去找七爷吗?姐姐活着的时候他都未曾去看过,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姐姐也不稀罕。”合喜昂着头,冷哼着说道。
秀姑这才放下心来。
合喜此刻的心是冷的,这份冷并非全部来自赵正,还有丞相府,刚刚听到丞相府的回话,她忽而觉得这人世间真的很令人绝望,没有爱情也便罢了,连亲情都如此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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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冲院里,赵正等人用过晚膳,坐在榻上聊着天。
“过些日子我准备带着悦兮出去转转,你可以回宫,也可以继续住在王府里。”赵正对赵和说道。
听他们要出门,赵和坐直了身子,十分有兴趣的问道:“你们准备去哪儿转转?”
“不知道,就随便四处走走。”赵正说。
“就你们两个去吗?”赵和侧着头看了看赵正,又看了看沈悦兮。
“还有小路子和朗阔。”赵正回道。
“人太少出门有什么意思呢?七哥,不如把我也带上吧。”赵和看着赵正,带着一脸讨好的渴望的笑意。
赵正摇了摇头。
赵和泄气地叹口气,仍是不死心,“为何不可?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已出宫良久,该回去了。”赵正淡淡的说。
听到让自己回宫,赵和觉得整个人都陷入绝望了,过去一直住在宫里不觉得,在王府里住了些日子才发觉,宫里的生活就是一场生不如死的消耗,外面的天地,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她感受过自由,再也回不去那种囚禁般的日子。
“我不回去,七哥你若不带我去也不打紧,我可以自己出去逛逛。”赵和打定主意不回宫中了。
“那我只能让皇兄下圣旨喊你回去了。”赵正淡淡说道。
赵和听了这话,气恼不已,“圣旨来了我也不回去。”
扔下这句话赵和下了榻,拂袖而去。
她说的自然是气话,若是圣旨来了,由不得她不回。
若是平常,沈悦兮巴不得赵和能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人相互照应着,可是这次是去边疆,带着赵和去,那她的身份就无法再保密了。
“干脆告诉赵和我的身份算了。”想到这里,沈悦兮不禁小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