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南夏又出了一桩大事。
因为即将入冬,士兵们需要冬季兵服,这是一笔大生意,哪个商人接了这个活儿都是暴利。
这笔生意被户部尚书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这儿子又将生意找了商人,一层层包下去,最后军服赶制出来,却是粗制滥造,用的面料是最差的,棉花含量也少,这种衣服过水之后根本无法抵御边疆的寒冷。
而户部尚书明知道这批棉服不合格,却仍是通过了验收,发往边疆。
许渡见到这批兵服之后大怒,士兵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而这些无良之人却还在发国难财,便一道奏折向赵正弹劾了此事。
赵正也大怒,他在前线待过,知道前方士兵的艰苦不易,而这种在兵服上大赚黑心钱的行为简直就是置南夏于死地。
在朝堂上,赵正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南夏如今正处于动荡危急之时,只有后方提供充足的保障,前方士兵才能安心大帐,而如今,却有人胆敢在士兵过冬御寒的兵服上打算盘,这是置南夏的国本于不顾,偷工减料,中饱私囊,简直罪大恶极。”
户部尚书低着头,额上泛出冷汗,还未等赵正问他的罪,他便跪倒在地:“摄政王,微臣未能起到监管之责,罪该万死。”
赵正走下朝堂,看着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对众人道:“你们也听到了,张尚书说他罪该万死,他既然有这个认识便好,本王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便成全了他。”
听到本王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这句话,众人还以为赵正是饶过了户部尚书,但是下一秒,赵正却拔剑,从张尚书的后心窝刺了进去。
户部尚书应声倒地,一命呜呼。众官员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龙椅上的赵印成,年纪尚小,何尝见过这种阵势,吓的欲从龙椅上站起来,却见伺候自己的宫人福贵摇了摇头,赵印成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看着殿下户部尚书的血在地上流淌开来。
赵印成动也不敢动,僵硬地坐着,龙椅上滴答着水。
大臣们见了忙低下头。
散朝之后才敢说起今日朝堂之事,七王爷铁腕执权,皇上竟然吓到尿裤子了。
从那日起,赵印成有好几日未曾上朝,他生了病,吃了好几日的药才稍微好转点。
再度上朝,赵印成的面色明显不大好,神情也蔫蔫的,有些恍惚,尤其是在赵正大声斥责朝臣的时候,赵印成时不时被吓得抖一抖。
一个皇帝,虽然年纪尚幼,但如此不经事,也着实让人担忧,往后该如何堪当重任?
赵正一派的人开始暗地里散布这些消息。
赵印成本来就没什么背后势力了,再加上这些不利于他的传闻,朝堂里就更没有人当他是回事了,连伺候他的那些宫女和宫人也都有意怠慢,对赵印成好的就只有他打小的贴身宫人福贵。
福贵虽然年纪不大,却不是个蠢的,宫中局势他很了然,觉得长此下去,赵印成不但皇上做不久,连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他有些忧心,便劝赵印成干脆让位算了。
赵印成不懂这些,就好像他不懂为何要他登基一般,他一直活在大人的棋盘上,旁人怎么指挥,他便怎么走。
如今福贵让他不当皇上,那他便不当吧,反正他从来没觉得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于是,隔日,赵印成便对赵正说了,他按照福贵教给他的话,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每日里早起上朝甚觉辛苦,他不想做皇帝了。
赵印成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大大出乎赵正的预料,他也知道,一个小孩子万万想不到这么多的,便看了看福贵:“皇上为何会如此?”
“皇上的心思,小的如何懂呢。”福贵笑笑,低头回道。
“待明日早朝,与众臣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赵正说道。
翌日早朝,待一切事务禀报完毕,赵正便将赵印成请求退位一事说与众朝臣听。
此事关乎南夏社稷,非同小可,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见众人不语,赵正扫了一遍朝堂,“你们都没话说吗?”
“既然皇上想退位,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如便如了皇上的愿,臣看皇上最近龙体也不大好,不如去云游寺里住着,一来可以每日受佛法洗礼,二来也可以调养身体。”最后,岳感时先开了口。
有岳感时表态,众人也便心里有了底,纷纷附和。
“既然如此,皇上明日起便去云游寺歇养一段时间吧,至于皇位,先悬着,若是皇上哪日想回来了便可回啦。”赵正退了一步。
此刻的局势,完全在他手中掌握,他不怕皇位会飞了,自己做出这个举动,一来显得自己对皇位并不热衷,二来他日登基也可以堵住天下百姓的攸攸之口,这个皇位并非他抢来的,而是赵印成主动让出来的。
事情便这般了,第二日,赵印成带着福贵去了云游寺。
出了皇宫,福贵才松了口气,自己和赵印成的命此刻算是保住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便看局势发展了,反正赵印成对赵正来说完全不是威胁了,他实在没有必要来杀他了。
慧能在云游寺里带着众僧人迎接了赵印成,他看着面前这个稚子,心里说不上是悲悯还是慈悲,反正是有些感慨,赵正登上皇位一直是他所愿,因为先祖皇帝当年曾留下遗诏,若是赵广对赵正不利,便可凭此遗诏登上皇位,可是如今赵广已逝,赵印成无辜,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是错是对。
慧能为赵印成和福贵安排好了房间,而后对赵印成道:“往后便不能称呼您为皇上,贫僧为您起个法号如何?”
赵印成仰头看着慧能,点了点头。
“您身份尊贵,便从慧字辈的吧,便叫慧空如何?”慧能问道。
赵印成点了点头。
慧能笑了笑,“即日起,您便是云游寺的俗家弟子了,要遵守寺规戒律,您能做到吗?”
赵印成点了点头。
慧能舒了口气,看了看福贵,“你便带着慧空去房间里收拾收拾吧。”
福贵应了,带着赵印成进了屋子。
寺庙的屋子十分简朴,跟宫里的奢华十分不同,但在这样的屋子里,人更能清醒而简单,这一点,福贵觉得甚好。
赵印成看了看屋子,自然是比不得他从前的屋子,可是有福贵在,他就不想那么多了,倒是来云游寺的一路,他看到漫山遍野的秋景,觉得美极了,便对福贵说一会儿能否去山上看看。
福贵一边铺着被褥,一边答应:“说起来,您自小在宫里住着,外面的天地还真是没见过呢。”
等屋子都收拾妥当了,福贵便带着赵印成上了山。
赵印成虽然小,却一言不发地跟着福贵一直登到山顶,而后放眼苍远群山,看着远处的京城,看着面前的江山如画,那种震撼无法言表,赵印成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久久不言。
“您喜欢这里吗?”福贵问。
赵印成点了点头,“这里,比皇宫要好得多。”
福贵笑笑,原本他还担心赵印成不能适应如此简陋的环境,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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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印成离宫,赵正便成了南夏事实上的皇帝,只差登基而已。
赵正也不急,眼下内忧外患,他要应对这些,等一切都安稳了,他再做登基打算不迟,而且那时候也更能名正言顺一些。
岳湖得知赵印成去了云游寺的消息之后,想了几日,便带着赵倾去云游寺礼佛去了。
她是想去看看赵印成,这位稚子皇帝,从前自然是见不到的,如今他在云游寺带发修行,她想看看,赵印成长得什么样子。
岳湖对见人这件事有着些微执念,当初她一心想见沈悦兮,却终是没有见到,想必往后也不会见到,所以她想见赵印成,便一定要尽早见见,省得阴差阳错地错过,留下遗憾。
深秋的天气,阳光总是好的,岳湖带着赵倾出了王府,赵倾难得出门,一路上很兴奋,掀着马车帘,对岳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岳湖自是微笑不言,她心中藏着太多苦楚与忧思,快乐不起来。
到了云游寺,岳湖在慧能的带领下,给佛祖上了香,又亲自沏茶敬于岳湖。
“大师,能否赠与我几本经书,我虽愚钝,但也想参悟一下佛法。”岳湖对慧能说道。
“善哉善哉,自然可以。”
慧能便带着岳湖去了藏经阁选经书。
赵倾年纪小,只觉得他们的对话沉闷无趣,便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在后院,她见到了赵印成。
在赵倾眼里,赵印成只是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她自小没有玩伴,忽而见到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便觉亲切,便跑上前去搭言。
赵印成原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孩子,又在寺庙了待了些日子,更是寡言,他看着眉眼娇俏的赵倾,只是看着,却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