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杀了你哥哥的是赵正,悦兮,你千万不要太过自……”
忽拙的话还没说完,沈悦兮却再度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翌日上午,沈悦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着呆。
直到知翠抱着毅儿进来,沈悦兮才打起精神,哄了毅儿一会儿,沈悦兮让知翠把毅儿抱走,她太累了,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大王呢?”知翠走了几步,沈悦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大早便出去了。”知翠回道。
沈悦兮没有再说话,一个人静静躺了会儿,而后起身,往前院正厅去了。
正厅里,原本放着沈奕棺木的地方空了,应该是抬出去安葬了,此刻战乱,没法隆重发丧,不如早点入土为安。
沈悦兮走到原本放棺木的地方,瘫坐在地,在心里静静祈愿,入土为安吧,哥哥,希望您能瞑目,您的仇,我会帮您报。
沈悦兮在地上坐了良久,久到忽拙回来便见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她,整个人没了魂魄一般。
“悦兮。”忽拙轻声唤道。
沈悦兮抬头看了看忽拙,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她想站起身,试了一下,却又软软地想要倒下去,忽拙将她一把捞起来,而后将她抱起,什么也没说,一路沉默着将沈悦兮抱回屋子。
他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满面苍白,“什么都不要想,好生歇着。”
沈悦兮微微点了点头。
忽拙在一旁坐了会儿,“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等我忙完了回来陪你一道儿用午膳。”
沈悦兮又点了点头。
忽拙出去之后,沈悦兮便一直呆呆躺着,她没有想去沈奕的安葬地看看,人已经去世了,看一眼墓地又如何?她只是恨,恨自己,更恨赵正,他怎能下得去手,将自己的少年玩伴的手指,胳膊砍下来不说,还一剑毙命,将尸首悬挂于城门外,这不就是向她示威吗?
赵正,你做得真绝,从前我欠你的那些恩情,如今一笔勾销了,往后我们便是相见分外眼红的仇人了。沈悦兮在心里咬着牙暗暗想着。
晌午十分,忽拙回到宅子里,他很担心沈悦兮,以为她会悲伤许久,或许连午膳都不能用。
但是他想错了,等他回到屋子,听到动静的沈悦兮的便起身,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而后与忽拙一道儿用了午膳。
忽拙看着沈悦兮,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痛,当然也看不出旁的什么。这样的沈悦兮让忽拙有些担心,他宁愿她大哭一场,有所宣泄,如今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全是堆积的痛苦。
“我将沈奕埋在七里镇外的山上,我在他的墓前发誓,一定会将赵正对他的所作所为以牙还牙。”忽拙有意提起沈奕,希望触动沈悦兮悲伤的神经,让她能大哭一场。
哦。然而沈悦兮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我在那山上看到一座寺庙,你要去拜拜吗?”忽拙又问。
沈悦兮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等用过午膳,我带你去。”忽拙说着,往沈悦兮的碗里夹了一口菜,“多吃点,这些日子你瘦多了。”
沈悦兮安静地将碗里的饭菜吃光。
午膳之后,忽拙带着沈悦兮离开宅子,出了城门不多远,便是连绵几座不大高的山,忽拙指着一处郁郁葱葱树木环绕的山脚对沈悦兮道:“沈奕便葬在那里。”
沈悦兮扭头看过去,“是个好地方呢,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沈悦兮淡淡回道。
忽拙便打马继续往前走,带着沈悦兮往寺庙去了。
寺庙在半山处,掩映在绿荫之中,因为战乱,寺庙没有香火,倒是有些从七里镇逃难出来的人躲在寺庙里,见到穿着北胡军服的忽拙,那些人急忙藏了起来。
忽拙见到,只当没见到,带着沈悦兮入了寺庙的大雄宝殿,那里立着一尊高高的佛像,半闭慈目,似笑非笑。
沈悦兮抬头看了一会儿佛像,而后在佛像前跪倒,虔诚拜了三拜。
而后二人从大雄宝殿出来,站在殿外的平台上,望着山外的景象静默着。
已经是秋天了,树木的叶子有的变黄,有的变红,有的却还绿着,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美如画卷。
若此时是安宁时刻该多好,便可以好生看看这大好山河,可是因为战乱,因为失却之亲,沈悦兮只觉得萧瑟与凄凉。
“你猜我刚刚在佛前许了什么愿?”沈悦兮忽然开口问忽拙。
“嗯?什么?”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砍下赵正的一只胳膊,而后将他悬挂城墙,曝晒而亡。”虽然说着这么残酷的事,沈悦兮的声音却很平静。
这话没有吓到忽拙,他伸手摸了摸沈悦兮的头,“好,我帮你抓住他,五花大绑送到你的面前。”
沈悦兮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许愿是许愿,捉住赵正又谈何容易。
“南夏虽然一退再退,但越往南进攻,地势越险峻,江河湖海也很多,这些都会对擅长平地战争的北胡不利,而且,战争实在太消耗国力了,你刚坐上大王的位置,各处都等着开销,吃得消吗?”
“那就一点点蚕食,打到哪儿便在哪儿安营生产,自给自足,一年两年三年,总会有打到京城的那日。”忽拙自有自己的计划。
听了这话,沈悦兮笑了笑,“我们汉人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以等,等着你打入京城,抓住赵正的那一日。”
“我会穷毕生所力帮你完成心愿。”忽拙牵住沈悦兮的手说道。
“我能做的便是为我们多生几个孩子,替我们将这江山一代一代传下去。”沈悦兮说着,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南夏的大好河山,她要一寸一寸变成她的。
北胡王暗杀她沈氏一门,被忽拙杀死,如今赵正又杀她唯一至亲,她也要他血债血偿。
这北胡的天下,南夏的天下,未来都要成为她沈悦兮儿子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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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在路上时便不断收到各处战报,令赵正不胜忧心,干脆飞鸽传书给岳感时,让他出京城与他半路会和,以便早日面对面讨论一下时局。
岳感时收到消息,没有耽搁,即刻带人快马出城,约走了半月,与赵正会和了。
岳感时先是恭喜了赵正,他府中的两位妾室为他诞下一位世子,一位公主。
虽然这个消息对赵正来说谈不上惊喜,但是得知自己有了儿子,觉得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继而赵正又想,若这个儿子是沈悦兮为他生的该有多好。当初,得知沈悦兮怀的是忽拙的孩子时,便不应该心软,顾虑太多,也省得如今成全了忽拙妻儿环抱。
想到这些,赵正便觉得恨。
“即日起全国征兵,凡家中有壮丁的一律充军,少至13老至50,都要充军抵挡外敌入侵。”赵正命道。
“只怕如此一来,百姓会怨声载道。”岳感时有些担忧。
“要让百姓知道,如今外敌对我南夏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不保家卫国,未来便都会被北胡人杀死,边疆多个城邑被北胡屠城,这件事早已风声传开,他们会明白的。”赵正说道。
岳感时想了想,也的确是如此,与其等着被北胡人杀死,不如起来反抗。
皇命便这般传达下去,一层层落实到了各个城邑乡镇。
因为北胡屠城之事太过血腥恐怖,那些有点血性志气的男儿便纷纷报名参军,抵抗外敌,镇压滇南谋反。
乱世出英雄,在百里城便出了这样一个英雄,他报名参了军,前往边疆,因为英勇有谋,很快便成了士兵队长,连长,营长,此人一路升至副将,成为北胡最忌惮的人,他的名字叫肖震。
这都是两年后的事了,此刻的肖震不过是刚刚参了军的小喽啰,被编制在军籍,往边疆去了。
赵正则回到京城。
回京城的第一日,他在皇宫里忙到黄昏之后,便回了康平王府。
康平王府里的妾室得知赵正回府,个个都高兴的很,尤其是那个生了儿子的袁照溪更是满心盼着,自己为康平王府诞下世子,怎么也该有奖赏的吧。
唯有岳湖一如从前,如今的赵正对她来说犹如陌生人,他回来与否,都不重要。
但岳湖还是与其他妾室一道儿在府门口迎接了赵正。
赵正心情不好,没有过多停留,甚至都没去看一下妾室们生下的世子和公主,便回到自己的腾冲院了。
赵正将自己关在腾冲院里,除了小路子进去送了一壶茶和点心,其他人赵正都不见。
他躺在腾冲院的床上,这里是最让他安心的所在,跋涉了这么久,每日里思虑,吃不香睡不好,这一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他闭上眼睛,不由想起沈悦兮,曾经,他们在腾冲院度过一段平静幸福的相依时光,起初他是为了她好,去边疆寻求沈家被害的真相,可是后来呢?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赵正轻轻叹息了声,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