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悦兮出了月子,北疆的秋天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月子,沈悦兮坐的并不安稳,还跟着大军换过一次扎营的地儿。
尽管南夏出了个肖震,北胡蚕食南夏的脚步放慢了,但还是没有停止。
忽拙跟众副将一直在商讨的战术便是擒下肖震。
木戈多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忽拙准备亲自上战场,会一会肖震。
那场战役,忽拙没有告诉沈悦兮,怕她担心。
但是沈悦兮却从一个副将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明天出战你自己要当心,仗有输有赢,可是生命却只有一次,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退,知道了吗?”夜里,沈悦兮靠在忽拙怀里,轻声对他说。
忽拙不由笑了,然后嗯了一声,“怕你担心便没有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担心你也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从我认识你的那日起,便知道你是个行走在刀剑之中的人。”
忽拙听了这话,心有愧疚,将沈悦兮搂得紧了点,“一直承诺你和你过平静的日子,却一直未能兑现,真对不住你。”
“你没有对不住我,说到底,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为了我,我懂的。”
若不是忽拙为了沈悦兮囚禁了北胡王,若不是沈悦兮趁囚禁之际杀了北胡王,忽拙如今不会是北胡的大王。
反正一切都回不了头了,注定的。
“那我答应你,不管何时,都会从战场上全身而退。”忽拙在沈悦兮耳边柔声说道。
“好。”沈悦兮柔声应了。
而后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未曾再言。
翌日,忽拙带领三万大军出发,沈悦兮目送大军远去之后,回到大帐,和知翠一起哄着灭夏。
灭夏还太小,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睡醒了便吃会儿奶,吃过奶之后又睡过去。
他和毅儿刚生下来时差不多,不大闹人,很好养。
“你说,毅儿现在会走路了吧。”看着睡着的灭夏,沈悦兮问知翠。
知翠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想了想,“应该会了。”
“你说,秋儿会好好对他吗?”沈悦兮又问。
知翠又想了想,“会的,我们毅儿那么可爱,谁会忍心对他不好呢。”
沈悦兮苦笑了下,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宽慰了。
晌午时,大军未曾回来,倒是远远的听到了几声号角声。
这个声音,一般是用来提醒大军注意敌情的,在战场上,就是冲锋的信号。
这个声音,让沈悦兮的心常常揪着,忽拙不回来,她揪着的这颗心便一直放不下。
知翠的心也提着,因为这次,见山跟着忽拙一道儿出战了。
她看着灭夏睡着时可爱的模样,心里在想,如果她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便好了。可惜她福薄,喜欢的男子不能娶她,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午膳时,沈悦兮问送膳的士兵:“大军还没有回来的动静吗?”
那士兵摇了摇头。
沈悦兮和知翠用过午膳之后,出了大帐,走到一个相对高的空地,然而举目四望,一片荒野的景象,看不到战场,也看不到大军的影子。
沈悦兮的心揪得更厉害了。
但是除了等,她没有别的法子。
回到大帐里,沈悦兮对知翠说:“若是我也会武功有力气便好了,可以与大王一起并肩作战。”
知翠笑了笑,“您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知翠果然是懂她的。沈悦兮也对知翠笑了笑,不再说话。
大军一直到申时才回来,沈悦兮听到回营的号角声,冲出大帐,早早在军营外候着。
直到忽拙的身影映入眼帘,沈悦兮那颗揪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但是走近了,忽拙身上被刀划破的兵服以及血迹,又让沈悦兮担心了起来,她跑上前,仰着脸看着忽拙,用目光询问:你没事吧?
忽拙笑着从马上跳下来,他的胳膊上绑着布条,血迹从布条里渗出来,看着有些惊心。
“一点小伤,不碍事,”忽拙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你猜今日战果如何?”
如何?沈悦兮看着忽拙。
忽拙便往归营的大军里看去,过了会儿,几个士兵抬着被五花大绑的肖震走了过来。
看到忽拙时,肖震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杀气。
忽拙挥了挥手,那几个士兵抬着肖震进了军营。
沈悦兮张望了会儿,收回目光,“这就是南夏那个勇猛的副将?”
忽拙点了点头,“的确骁勇。”
沈悦兮不由笑了,“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你擒来了。”
忽拙听了这话,仿似小孩子受到褒奖,朗声笑了起来,“好久没打的这么痛快了。”
“快回大帐,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见忽拙完全不当心自己的伤口,沈悦兮忍不住提醒道。
忽拙这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伤口很深,此刻仍是不断有血迹涌出来,将包扎的布条染成红色。
回到大帐,忽拙褪去兵服,沈悦兮这才看清,他不但胳膊有一道很深的伤,连腿上也有好几处伤,沈悦兮用水帮他清洗伤口,心疼地叹息道:“你这个人,都不知道痛的吗?”
当然不是不痛,而是太痛了之后,反倒有些麻木了。
忽拙看着沈悦兮帮他清洗伤口,给伤口敷药,又仔仔细细地将伤口包扎好,笑着道:“本来还有些疼,被你这么一包还真不觉得疼了。”
沈悦兮听了这话,嗔了忽拙一眼。
“南夏损了这么一员猛将,应该士气大落吧。”包扎好伤口之后,沈悦兮问忽拙。
“那是自然。”
“你准备怎么处置肖震?”
“劝降,为我所用。”
沈悦兮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骁勇着多衷心,这事只怕不大容易。”
“我也知道不易,但他是难得的将才,舍不得杀。”忽拙沉声说道。
沈悦兮便不再说话,忽拙换好了衣裳之后,便离开了大帐,他还要去开战后总结会。
忽拙离开之后,知翠抱着灭夏进来,“您刚见到见山了吗?”
沈悦兮点了点头,“他没事,放心吧。”
知翠这才露出笑容,“害我一直惦记着。”
沈悦兮也笑笑,将忽拙刚刚脱下来的破烂掉的兵服收拾了,而后抱过灭夏,对知翠道:“去吧,也不知道见山有没有负伤。”
知翠感激地看了沈悦兮一眼,急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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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兮猜的没有错,肖震誓死不降,以绝食相抵抗。
忽拙回到大帐跟沈悦兮说起这件事,语气有些惋惜。忽拙是真的惜才。
“对于这种忠勇之士来说,气节是最重要的,在你打败他的那一刻,他便当自己已经死了的。”沈悦兮说道。
“便真的没有法子了吗?你们汉人常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正因为是人,有自己的信仰与心意,所以才比蝼蚁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这世间总有令他留恋的人和事吧。”忽拙说。
沈悦兮想了想,“或许,我去见见他?”
忽拙看了看沈悦兮,“你有法子劝他?”
“只是和他聊聊天吧,至于会如何,我也不知道。”沈悦兮说。
忽拙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不过你去的时候离囚禁他的铁笼远一点,免得被他伤到。”
沈悦兮点了点头。
隔日,午膳的时候,沈悦兮亲自给肖震送了去。
肖震被囚禁在一个大大的铁笼里,盘腿坐着,见到沈悦兮时有些意外,却很快移开目光。
沈悦兮将饭盒放在铁笼外,打量了肖震一会儿,而后道:“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吧?”
肖震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沈悦兮的,不过在他眼里,沈悦兮是个叛国的可耻之人,他不屑于于她对话。
看到肖震轻蔑的笑,沈悦兮也笑了,“在你眼里,我定是个没有气节的人吧?”
肖震闭上眼睛,显露出对沈悦兮的话极不耐烦的样子。
“我八岁的时候随爹爹一道儿被发配边疆,百姓们都说我爹爹罪孽深重,贪了很多民脂民膏,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爹爹不过是南夏当时皇位之争的牺牲品呢?我在边疆长大,这里与北胡接壤,民风彪悍,我们沈家初来之时受到很多欺辱和压榨,这种境况一直在好几年后才有所好转,倒是后来遇见了忽拙,他虽然是北胡人,却为人豪气坦荡,他帮助我们沈家人度过了很多难关……”
“所以,你们一家子便投靠北胡去了?”肖震听到这里,睁开眼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说道。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沈悦兮没理会肖震的态度,继续问道。
“自然是忠勇孝义。”肖震冷哼了一声说道。
沈悦兮点了点头,“你果然是堪当大任的人,如我这般女流之辈却只知道活着不过是寻个能安身的地方罢了,我爹爹曾是南夏的户部尚书,他自然也比我有见识的多,他当初选择去北胡,理由也很简单,是想让我们沈家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