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魏大勋端着食盒过来了,“七王爷,我陪您一道儿用膳吧。”
赵正点了点头,魏大勋便在赵正对面坐下。
而后,看着各自面前的膳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魏大勋笑嘻嘻地问着,而后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皮袋子,从皮袋子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面前的饭菜里试了试,没问题。
又放到赵正的饭菜里试了试,也没问题。
再后来,魏大勋连筷子都放在水里洗了洗,而后验了验那水,依旧没问题。
“看来是安全的。”魏大勋抬头看着赵正。
赵正笑笑,“我压根没怀疑过会有问题。”
“哦?”魏大勋来了兴趣,“为何呢?”
“此刻最想置我于死地的只有忽拙,而他完全不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段。”赵正说完,开始用起了晚膳。
魏大勋也吃了起来。
“别说,虽然膳房里只有一个人忙乎着,竟然做的还挺好吃。”吃了几口,魏大勋夸了一句。
“你没有想过这家宅子主人的身份吗?”赵正问道。
“想过,下午在膳房时也问过那个女人,她只是笑笑说安心住着吧,该知道的时候便知道了。”魏大勋回答。
还挺能卖关子。赵正想了想,便决定不再去想,安心用膳,安心住着。
明天就是年了。
过了年,便等着北胡王的消息了,之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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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悦兮睁开眼,便见到床头放着一套新的衣裳和靴子。穿新衣,迎新年,是这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忽拙不在。他这几天一直住在外间的榻上,此刻榻上没人。
沈悦兮穿上衣服走了出去,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忽拙正在打扫庭院步道上的雪。
看到沈悦兮,忽拙停了下来,“醒了?”
沈悦兮没有说话,看着忽拙,他大概扫了有一会儿了,哈出的气把额上的头发都染白了,凌霄院步道上的雪清扫的干干净净。
一直将凌霄院步道上的雪都扫干净了,忽拙才停下,将手中的扫帚递给外面扫雪的下人,转身走到沈悦兮身边,“天儿太冷,还是回屋吧。”
冷确实是冷,呼出的气是白色的,脸上的皮肤像一面脆弱的琉璃,一张嘴就要破碎一般。
即便如此,沈悦兮也还是不想回到屋子里,屋子里太沉闷,她一日日坐着,时光仿佛没有尽头。
见沈悦兮没有动,忽拙将她披风的帽子往脸上靠了靠,“回屋吧,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忽拙话音刚落,送早膳的下人偏巧就来了,忽拙拉着沈悦兮一道儿进了屋,而后搓了搓手,“每年过年这几天都格外的冷,却也格外的痛快,明天大街上又定是热闹的很,我带你去转转。”
沈悦兮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忽拙竟然敢带她去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就不怕她趁乱跑了吗?
“今儿晌午,我要和军营里的士兵们一道儿用膳,这是历年来的惯例。”早膳时,忽拙对沈悦兮说道。
沈悦兮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又不是他的谁,何苦跟她说这些呢。
“用完膳,你带我去沈家墓地吗?”沈悦兮念的只有这件事。
今天是过年,去墓地,她怕忽拙会觉得晦气。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忽拙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悦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可是悦兮,”忽拙看着沈悦兮,脸上带着无奈的笑,“你为何会以为我会对你说话不算话呢?我从前是如何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沈悦兮垂着眼,那么深刻爱过的人和往事,怎么会忘呢。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再有资格接受忽拙对她的那般浓烈的好。
用过早膳,忽拙看了看沈悦兮,“再加一件夹袄,换个更厚的靴子,郊外山下会更冷。”
沈悦兮点了点头,很听话地将自己又裹厚了一层,这才披着披风出了门。
外面干巴巴的冷,好在沈悦兮穿的多,倒也觉得还好。
上了马,忽拙将沈悦兮搂在怀里,往马肚子轻轻碰了一下,马儿便慢慢走了起来。
今日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所有的人都留在家里,预备着团圆的午膳。
出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兵卫对忽拙敬了一礼,每年过年的午膳忽拙都是在军营里用的,这些这些守城的兵卫也是知道的。
倒是猜不到此刻的忽拙要去的地方是墓地。
沈家的墓地在城外不远不近的一处山脚下,出城之后的路没有遮掩,风越发的大了,沈悦兮眯着眼睛,本能地靠紧忽拙。
想到自己的亲人们葬在如此寒冷的地下,沈悦兮的心一阵阵揪着。
又走了一阵,忽拙指着前面一处山脚,“就在那里,快到了。”
沈悦兮放眼望过去,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她张望着,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
到了山脚下,忽拙将马拴在树上,自己走在前面,让沈悦兮踏着他走过的脚印,一步步走到墓前。
墓地修的很大,很肃穆,沈悦兮看见墓碑上沈青山三个字,眼泪就唰的落了下来,她走上前,在墓碑前跪下,除了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拙想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此情此景,谁又能忍得住悲伤呢。
但是沈悦兮哭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来,忽拙上前,将她扶起来,心疼地伸出手,捧住她被冻红的脸颊,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忽拙的手是暖的,目光是暖的,他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山,挡住了风寒。
对视片刻,忽拙将沈悦兮拥入怀里,用披风将沈悦兮紧紧围着,她可以哭,但是要在他的怀里安心的哭。
等平静下来,沈悦兮这才一个个墓碑看过去。
“为何没有我哥哥的墓碑?”看了一圈,沈悦兮扭头问忽拙。
“当日查验死因之时,沈奕的墓便是空的。”
沈悦兮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这么说他还有可能活着?”
忽拙点了点头。
惊喜太大,沈悦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哥哥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高兴之余,沈悦兮问忽拙。
是啊,为什么呢?忽拙也问自己。
“只是猜测他可能活着,并不确定。”忽拙回道。
可是对于沈悦兮来说,即便是猜测,也是莫大的好消息,只要哥哥还可能活着,那他早晚有一日会回到幽州城的,只要哥哥回来,很多真相便能揭开了。毕竟那一晚哥哥是唯一与那些人过过招的人。
这么多日子以来,沈悦兮第一次从心底里高兴起来。
回将军府的路上,沈悦兮的心情好了很多,对忽拙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沈家的墓地是你修的吗?”沈悦兮问。
嗯。忽拙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他来说,这些事都是他理应做的。
“谢谢你。”沈悦兮轻声说了句。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字。”
沈悦兮没有再说话,心里已经相信沈家灭门之事不是忽拙做的。
不是因为忽拙对沈家的后事料理的如此完善,而是因为直到现在,忽拙都没有娶娜仁,将军府里的婢女在她面前说过,娜仁时不时会来将军府求见忽拙,都被忽拙挡在门外。这与自己当初猜想的忽拙为了与娜仁结亲而杀了沈氏一族有悖。
当初自己听到的那个人说的将军定是另有其人。
自己也真够蠢的,听到将军便认定是忽拙。自己竟如此不信任他,愧对忽拙的一腔深情。
想到这些,沈悦兮不禁有些怅然而无措。她不敢看自己的心,不敢看自己心底的那个人,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宁愿做一个装糊涂的人。
从墓地到军营有段距离,忽拙又有意让马走的慢,所以等到了军营,也差不多快晌午了。
大帐里,几个副将都等在那里,见忽拙带了沈悦兮来,纷纷起身,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木戈多,对着沈悦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军营里全是雄性气息,沈悦兮在大帐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有忽拙在身边,她是安心的。
她安静地坐在忽拙身边,目光虚无地望向某处,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沈奕,若是他还活着,此刻会在哪里?
军营的膳食稍显粗糙,再加上沈悦兮并没有多少胃口,所以她午膳用的很少。
忽拙与众位副将却喝的兴起。
这些都是与忽拙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一道儿痛饮。
尤其是,沈悦兮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也不再对他有怀疑有敌意,忽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沈悦兮在一旁偷偷看着忽拙,他说话的时候,大笑的时候,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豪爽丝毫未变,凌厉的面部棱角从侧面看线条更明显了,她记得曾经伸手摸过他挺直的鼻梁,摸过他抿着的嘴角,还有的眉毛……
正想着,冷不防忽拙回头,看向沈悦兮,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借着醉意,忽拙对沈悦兮笑笑,眯着眼睛看着她,大帐里的气氛忽然就微妙起来。